灵鹫宫深处,一处由整块万载寒冰开凿而成的静室之内。冰壁光滑如镜,倒映着盘膝而坐的苏青阳。他双目微阖,呼吸悠长,周身气息沉凝如渊,仿佛与这亘古的寒冰融为一体。黄蓉正在另一处石室内,由梅兰竹菊四姐妹陪着,专心致志地揣摩、演练那玄奥无穷的“天山折梅手”,清脆的呼喝与破空之声隐隐传来。
苏青阳的心神,却早已脱离这冰冷的躯壳,沉入一片更为浩瀚玄奥的境地。
意念所至,识海之中,大罗洞观的玄妙伟力轰然运转!
刹那间,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灵鹫宫的冰壁,穿透了缥缈峰的云雾,穿透了九州大地的层层空间与无尽时光长河!眼前不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化作一片由无尽信息流、因果线、命运轨迹交织而成的、浩瀚无垠的天机星图!
星图之中,代表着他自身的光点璀璨如烈日,散发着超脱凡尘的道韵。而围绕着他,无数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因果丝线延伸向四面八方,连接着九州各地、各色人等。
他要追溯的,正是那条缠绕着浓重恶意与算计、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烈日”周围的漆黑因果线——那条掀起了“长生之秘”滔天巨浪,引来佛魔围攻终南山的祸源!
大罗洞观,洞悉过去未来,观照诸天万象! 苏青阳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那条漆黑恶线,逆流而上,层层剥离附着其上的各种干扰、伪装与误导迷雾。无数杂乱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般飞速掠过他的“视野”:
——汴梁城内,酒楼茶肆,说书人唾沫横飞,渲染着琼华剑仙手中有“不死仙丹”的传说……
——江湖暗巷,蒙面人低声传递着“终南山有升仙法门”的密语……
——北元王帐,魔师宫密探将“苏青阳身怀破碎虚空之秘”的情报呈上……
——少林寺内,玄慈收到匿名密信,言之凿凿描绘着“长生经卷”的图景……
这些,都只是表象,是被人为放大的涟漪!苏青阳的意念凝练如针,无视这些纷乱的杂音,直刺那漆黑恶线的源头!
嗡! 识海中的天机星图剧烈震荡!一股极其隐晦、带着强烈反噬之力的“天机迷雾”骤然出现,试图扭曲视线,掩盖真相!这迷雾阴冷、黏稠,仿佛蕴含着无数怨毒的诅咒与精妙的算计,显然是有人以极高明的手段进行了遮蔽!
“哼,雕虫小技。” 苏青阳心中冷哼。天师度蕴含的无上道则瞬间加持于大罗洞观之上!他的意念化作一道破晓的惊鸿之光,蕴含着纯粹而浩瀚的法则之力,悍然刺入那层层的天机迷雾!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雪,浓重的迷雾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两个模糊却带着鲜明特征的身影,在时光长河的倒影中骤然浮现!
其一: 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身形挺拔、眼神阴鸷如鹰的中年男子。他藏身于一片荒芜的墓地深处(燕子坞参合庄后山!),正对着一个隐秘的祭坛施展着某种诡异的手印!那手印的轨迹……分明带着慕容氏“斗转星移”的韵味,却又更加阴邪、诡诈!丝丝缕缕无形的“意念之毒”,正被他以这种独特的手法,如同播种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天地间的信息洪流!这股意念的核心,便是精心编织的“苏青阳身怀长生之秘”的谎言!此人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死气”,正是假死脱身、以另一种身份行走世间的——慕容博!
其二: 一座金碧辉煌、守卫森严的宫殿深处(临安皇宫!)。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面容清俊却略显苍白、眼神深处藏着深深焦虑与不甘的青年。他正对着一个跪在阴影中的黑衣人低声吩咐:“……务必让这消息,传得更快些,更广些!让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佛门圣地、魔道巨擘……统统动起来!朕要这潭起来!朕要这潭水……彻底搅浑!” 那语气中,充满了帝王心术的冷酷与将天下视为棋子的漠然!正是偏安一隅、却对至高力量充满病态渴望的杭州小朝廷实际掌权者——赵桓!
画面一闪而逝,天机迷雾迅速弥合,反噬之力如同毒针般刺向苏青阳的意念。苏青阳意念微震,天师度道韵流转,轻易将那点反噬消弭于无形。
静室之中,苏青阳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此刻寒光凛冽,如同万载玄冰!
“慕容博……赵桓……” 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冰室内回荡,带着一丝洞悉一切后的森然杀机,“原来是你们这两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在兴风作浪!难怪这谣言能如瘟疫般扩散,精准地撩拨起那些贪婪之心!一个假死脱身,妄图以天下为棋局;一个身居庙堂,却觊觎仙道长生……当真是好算计!”
苏青阳心中的怒意并非源于被算计本身,而是这两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将整个九州武林拖入漩涡,更差点让黄蓉也陷入险境!若非他实力足够,终南山下早已是血流成河!这份视苍生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毒,彻底触动了他的逆鳞。
“算计我?很好。” 苏青阳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冷得像西昆仑的万年雪峰,“就是不知道……你们这脆弱的棋盘,能否承受得起掀翻它的代价?这代价……你们准备好了?”
他心中念头急转,思索着如何给这两只阴险的老鼠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是直接雷霆万钧,杀上门去碾碎他们?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布下一个让他们自食恶果、身败名裂的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宋都城,汴梁。 巍峨庄严的大相国寺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梵唱之中。然而,这佛门清净地深处,此刻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与不安。
一身大红官袍、面容俊朗却难掩忧色的御猫展昭,步履匆匆地穿过重重殿宇,直奔后山一处僻静的禅院。他刚刚得到八百里加急密报——终南山下,佛魔魁首尽数被苏青阳冰封!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密报中还提到,大相国寺的当代主持了尘大师,竟然也响应了少林之前的号召,以佛门同气连枝的名义,向远在大唐的佛门圣地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发出了求援信!
“糊涂!糊涂啊!” 展昭心中焦急万分。别人或许不知苏青阳的可怕,他却是亲身体验过那深不可测的境界!那绝非人力可敌!主持此举,无异于将整个大相国寺置于琼华剑仙的对立面,更是主动将脖子伸进了大唐佛门那滩深不可测的浑水之中!一旦苏青阳震怒,或者大唐佛门借机插手北宋事务,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立刻面见恩师,当世禅门真正的大德高僧——衍悔大师!
禅院清幽,古柏参天。展昭刚至院门,一个身着朴素灰色僧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刚毅之色的中年僧人已快步迎出,正是展昭的师兄,大相国寺罗汉堂首座——戒贤!
“展师弟!你来得正好!” 戒贤一见展昭,脸上忧色更浓,急声道,“可是为终南山之事而来?”
展昭心中一沉,看师兄神色,便知不妙:“正是!师兄,主持他……”
“唉!” 戒贤重重一叹,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主持他……他确实以相国寺的名义,给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发了求援和净念禅宗发了求援信!我昨日才知晓,想要劝阻,已然来不及了!这……这是要把我们相国寺架在烈火上炙烤啊!”
戒贤武功高强,一身佛门硬功登峰造极,乃是大相国寺中公认的、仅次于衍悔大师的第二高手。但他性格刚直,不擅权谋,在寺内虽威望颇高,但论起辈分资历和对外事务资历和对外事务的决策权,却远不如主持了尘以及几位年长的长老。
展昭闻言,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师兄!苏真人何等人物?那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主持此举,不仅开罪了苏真人,更可能引来大唐佛门借机渗透,使我北宋佛门沦为附庸!祸事近矣!” 他深知大唐佛门的强势,慈航静斋代天择主,净念禅宗底蕴深不可测,一旦被他们找到借口介入,大相国寺数百年基业恐有倾覆之危!
“师弟所言,字字珠玑!我又何尝不知!” 戒贤满脸苦涩与焦急,“可主持和几位长老认为,苏青阳冰封佛门高僧,手段酷烈,已堕魔道!我佛门同气连枝,若不相助,日后何以立足?更言……更言大唐佛门圣地出手,方能降服此獠,还武林清净……”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显然对主持等人的固执与短视深感无力。
“荒谬!” 展昭忍不住低喝一声,随即意识到失态,强压怒火,急切问道,“师父呢?师父他老人家出关了吗?现在唯有师父的威望,或能力挽狂澜!”
戒贤脸上苦涩更浓,缓缓摇头,指向禅院深处一座被浓郁佛光笼罩、散发着淡淡檀香与莫名威压的精舍:“师父自三月前参悟《大日如来咒》最深奥义,便一直在此闭死关。佛光护体,神识内敛,早已隔绝外物。我曾数度试图以心音传讯,皆如石沉大海。强行叩关……恐扰了师父修行,甚至引发功法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展昭顺着戒贤所指望去,只见那精舍门窗紧闭,看似普通,但无形的佛光却如同实质般氤氲流转,隐隐构成一尊盘坐的佛陀虚影,散发着净化、威严、又带着一丝大日焚灭万物的恐怖气息。这正是衍悔大师闭关的征兆,其心神已完全沉入《大日如来咒》的无上玄境,非到功成圆满或遭遇生死危机,绝不会轻易醒来。
“三个月……《大日如来咒》……” 展昭的心彻底凉了半截。他知道这部佛门至高秘典的可怕,一旦开始参悟最深奥义,动辄数月甚至数年。师父此刻,恐怕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根本无法感知外界纷扰。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苏青阳的怒火不知何时会降临! 大唐佛门的反应也难以预料! 而寺内,主持了尘等人却沉浸在“佛门大义”和可能获得的“圣地青睐”幻想中,浑然不觉大祸将至!
“师兄,不能再等了!”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立刻封锁消息!严令寺中弟子,不得再议论终南山之事,更不得与任何外来势力,尤其是大唐佛门之人接触!一切,等师父出关再做定夺!” 他虽非寺中僧人,但身为衍悔大师亲传弟子,又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在寺中地位超然,此刻也只能行此权宜之计。
戒贤重重点头,眼中同样燃起刚毅之色:“好!我立刻去办!罗汉堂弟子听我号令,封锁后山禅院区域,严禁任何人打扰师父闭关!同时晓谕全寺,凡有妄议终南、私自勾连外者,以叛寺论处!” 他深知此刻已到了相国寺生死存亡的关头,必须行雷霆手段!
两人迅速商议了几句,戒贤立刻转身,如同一尊怒目金刚,大步流星地离去,召集罗汉堂精锐。沉重的脚步声在幽静的禅院中回荡,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展昭独自站在精舍之外,望着那佛光氤氲的门户,心中忧急如焚。师父闭关的佛光看似祥和,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隔绝了内外。他仿佛能看到,一张由慕容博的阴毒、赵桓的野心、佛门的贪婪、以及寺内某些人的短视共同编织的巨网,正朝着大相国寺,朝着整个汴梁,乃至整个北宋的武林,当头罩下!而风暴的中心,便是那位深不可测的琼华剑仙。
“师父……您何时才能醒来?” 展昭喃喃低语,手按上了腰间巨阙剑冰冷的剑柄,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和无力感交织在心头。他知道,在师父出关之前,他必须竭尽全力,守住这最后的屏障。然而,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他这“御猫”之力,又能支撑多久?
汴梁城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厚重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和梵音袅袅的寺庙之上,一场席卷佛门与朝堂的风暴,似乎已迫在眉睫。而远在天山的苏青阳,目光已如利剑般,穿透千山万水,锁定了那两只搅动风云的“老鼠”,杀意,凛冽如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