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后堂,烛火通明。包拯端坐案后,黑面肃然,额间月牙在灯下愈发醒目。公孙策将扈太公书信、琼华令以及清河天池居分号之事,条分缕析,尽数禀明。
从苏青阳点化武松兄弟,到授意开设酒楼以聚拢侠义、消弭落草之患,再到武氏兄弟力有未逮、扈家庄求援,最后恳请开封府以“青天”之名,为这桩惠及地方、暗蕴江湖善举的基业,铸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包拯静静听完,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深潭,不见波澜,唯有手指在紫檀案几上轻轻叩击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堂内回响。他并非迂腐之人,更非不谙世事的清流。
琼华商会之名,他早有耳闻,其财力雄厚,行事却颇有章法,非寻常豪商巨贾可比。
苏青阳此人,虽神秘莫测,但其点化武松、赐法武大郎之举,显是导人向善。在清河县开设顶级酒楼,不仅能繁荣地方,给武氏兄弟一个金盆洗手的体面归宿,更能如公孙策所言,成为一个潜在的“避风港”,吸引那些徘徊在落草边缘的豪侠义士,使其有安身立命、凭本事吃饭的正途可走!这于国于民于江湖,皆是善政!
“善。”良久,包拯终于开口,声音沉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利国利民,暗合天道。公孙先生,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以开封府名义行文地方,予以便利。所需人手、匠作、物料,皆可调用府衙资源,务必使其扎根清河,惠泽一方。”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直刺公孙策:“然,琼华商会富可敌国,此间银钱流水,必如江河奔涌。汝需谨记,每一文钱,来龙去脉,皆要明明白白,登记造册,纤毫毕登记造册,纤毫毕现!账目需清如水,明如镜!绝不可给宵小之辈留下半分可乘之机,更不可令此善举蒙尘,沦为贪渎之渊薮!”
他抬手,虚指堂外,那象征律法森严、天理昭彰的三口铡刀仿佛悬于头顶,“若有半分差池,莫怪本府这三口铡刀,不认得故交情面!”
“大人放心!”公孙策肃然拱手,心中早有定计,“此等要害关节,策不敢怠慢。为保万无一失,我已决意,请湘湘亲自坐镇清河,总理账目钱粮!”
“哦?”包拯黑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紧绷的肃杀之气都为之一缓,“湘湘那丫头?嗯……若是由她那双‘点金手’和‘玲珑心’盯着,本府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陆湘湘,公孙策的未婚妻,亦是开封府幕后的“女财神”,其精于计算、明察秋毫、刚正不阿的性子,连包拯都深为叹服。有她把关,这钱粮账目,便是铁桶一般。
一直在旁护卫的展昭,闻言亦是剑眉舒展,冷峻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二哥(苏青阳)行事,向来谋定后动,泽被深远。由汴京到清河,福泽所至,善莫大焉。如今再有陆姑娘这位‘女诸葛’坐镇,清河天池居,根基已固,必成一方善地!”
“展护卫所言极是。”公孙策点头,随即又道,“然山东之地,民风彪悍,豪杰与响马并生。清河县虽非边陲,但天池居一旦落成,财帛动人心,难保不引来觊觎。为保建造及日后经营无虞,及日后经营无虞,还需借力江湖正道,以作震慑。”
他目光转向展昭:“展护卫,烦请你修书一封,以开封府及你我私人名义,邀陷空岛五义前来相助。白玉堂那小子,不是总念叨着许久未见他的‘苏二哥’,手痒得很吗?此番,正好遂了他的愿,给他个活动筋骨、行侠仗义的机会。”
展昭朗声一笑,抱拳道:“先生思虑周全!陷空岛五鼠,义字当先,武艺超群,尤其锦毛鼠白玉堂,嫉恶如仇,有他五人坐镇,宵小之辈必不敢近!我这就去写信,那白五爷接到信,怕是要乐得翻几个筋斗!”
开封府驿馆。
晁盖也未闲着。他深知建造天池居这等大事,选址乃重中之重,关乎风水气运,影响长远。公孙策虽精通营造,于寻龙点穴、堪舆风水一道,却非所长。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唤来戴罪立功、如今老实得如同鹌鹑的刘唐。
“刘唐!”晁盖声如洪钟。
“在!在!晁天王有何吩咐?”刘唐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你脚程快,即刻动身,去寻那江州‘神行太保’戴宗!将此信亲手交予将此信亲手交予他,言明是我晁盖所托,十万火急!”晁盖将一封早已写好的、盖有自己私印的信件交给刘唐,又摸出一锭银子,“此乃盘缠,速去速回!”
刘唐接过信件和银子,感受到晁盖话语中的郑重与信任,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激动,抱拳道:“天王放心!小的就是跑断腿,也定将信送到戴宗哥哥手中!”说罢,身影一晃,施展轻功,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驿馆之外。
他深知此事关乎自己能否真正脱罪,更隐隐感到自己参与到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之中,哪里还敢有半分懈怠?
江州通往开封的官道上。
一道身影快如疾风,足不点地!正是奉晁盖之命!正是奉晁盖之命日夜兼程的刘唐!他怀中揣着晁盖给戴宗的信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
前方,官道旁一处简陋的茶棚内,一个身材精悍、面颊瘦削、小腿上绑着两个奇异甲马的中年汉子正在歇脚喝茶,正是神行太保戴宗。他刚收到郓城传来的模糊消息,正疑惑晁盖寻他何事,忽觉一阵狂风卷至!
“戴宗哥哥!”刘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茶棚外,气息微茶棚外,气息微喘,双手恭敬地奉上信件,“晁天王亲笔信!十万火急!”
戴宗一惊,认出是失踪多日的刘唐,又见其神色郑重,不敢怠慢见其神色郑重,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信件拆看。
信中,晁盖言简意赅,只道在开封府与武松共襄一桩关乎民生大计、惠及无数豪杰的善举(天池居),然选址关乎风水根基,非道法高深者不能定夺法高深者不能定夺,恳请戴宗速寻其挚友,精通道法玄门、尤擅风水堪舆的蓟州“入云龙”公孙胜道长,火速前往开封府相助!信中虽未言明琼华令与天池居详情,但其言辞恳切,更隐晦提及背后有“仙师”及“青天”关注,干系重大。
戴宗看完,眼中精光暴射!晁盖的为人他深知,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信中虽语焉不详,但“仙师”、“青天”、“民生大计”、“惠及豪杰”这些字眼,已足够让他心跳加速!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友公孙胜!
“好!我即刻去寻公孙道兄!”戴宗霍然起身,对刘唐道,“你且回复晁天王,戴宗必不负所托!”他连茶钱都顾不上付,走到路边,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甲马神符无风自燃!只听“嗖”的一声,人影已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瞬息间便消失在官道尽头,速度之快,远超奔马,真真是缩地成寸!
郓城,吴用私塾。
气氛已从阴郁化作了死寂的绝望。吴用枯坐书案前,面前摊着刚刚收到的几份密报,脸色灰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第一份:神行太保戴宗,于数日前突然告假离了日前突然告假离了江州,行踪不明,据可靠消息,其离城方向乃北,疑似往蓟州而去!蓟州?二仙山!公孙胜!
第二份:入云龙公孙胜,已离了二仙山紫虚观,下山而去!同行者,正是戴宗!
第三份:晁盖、武松一行已于昨日抵达开封府,入住府衙驿馆,包拯首席师爷公孙策亲自接见,密谈良久!密谈良久!
第四份:陷空岛五鼠,锦毛鼠白玉堂、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接到展昭书信后,已尽数离岛,扬帆出海,目的地——开封!
噗! 吴用手中紧握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滚烫的茶水和着瓷片刺入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一股冰冷的、绝望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戴宗!公孙胜!五鼠!公孙策!包黑子!”吴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吼,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他心头!
完了!全完了!
他赖以成事的核心班底—— 托塔天王晁盖,陷在开封! 阮氏三雄水上蛟龙,陷在开封! 神行太保戴宗,被调去请公孙胜! 入云龙公孙胜,那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关键人物,也被“征用”去了清河看风水! 而能替代阮氏三雄水路接应的最佳人选——陷空岛五鼠,竟也被开封府一纸书信,由南侠展昭轻松“借”走,直奔开封而去!
他吴用再是智计百出,此刻也成了光杆司令!手中只剩下一个时迁(偷鸡摸狗尚可,劫纲无用),一个白胜(更是不堪),还有李逵那等只知蛮干的莽夫!靠这些人去劫武装到牙齿的十万贯生辰纲?简直是痴人说梦生辰纲?简直是痴人说梦!给杨志送人头还!给杨志送人头还差不多!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吴用猛地将桌上笔墨纸砚连同那几份密报狠狠扫落在地!状若疯狂!他苦心孤诣筹谋数月,串联豪杰,推演无数遍的“智取生辰纲”大计,还未发动,便已彻底崩盘!崩得如此彻底,如此可笑!
所有的关键节点,所有的人脉力量,竟在冥冥之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以“琼无形的大手,以“琼华商会”、“开封府”、“仙师重托”这些堂堂正正、令人无法抗拒的名义,轻而易举地“调走”、“征用”了!
“苏!青!阳!”吴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深深的无力感。又是他!又是这个。又是他!又是这个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坏他高俅布局,搅乱汴京,如今连他这远在山东的“生辰纲”大计,也被其无心插柳般也被其无心插柳般的一步闲棋,的一步闲棋,碾得粉碎!
什么“智取生辰纲”?什么“七星聚义”?如今只剩下他吴用一个“智多星”,带着几个不成气候的残兵败将,在空荡荡的棋盘前,演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闹剧!
“噗——!”急怒攻心之下,一口鲜血终于压抑不住,从吴用口中狂喷而出,溅在散落一地的密报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他眼前一黑,颓然瘫倒在冰冷的砖地上,只剩下绝望的砖地上,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不!我吴用岂能认输!”他眼中陡然迸射出疯狂而狠戾的光芒,如同困兽,“没有戴宗,还有别人!没有阮氏三雄,还有别的亡命徒!生辰纲,我一定要拿到!苏青阳……此仇不报,我吴用誓不为人!”他抓起笔,蘸饱了墨,在纸上疯狂地写画起来,如同绘制着一张通往地狱的请柬,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的备用计划,在他扭曲的心中迅速成型。他仿佛看到自己驱使着无数亡命之徒,如同地狱涌出的恶鬼,扑向那运送生辰纲的队伍……代价?他已顾不上了!
开封府内,公孙策运筹帷幄,调集资源,陆湘湘磨墨理账,展昭飞书陷空岛;驿馆之中,晁盖与武松静待援手;山东郓城,吴用怨毒蛰伏,图谋更险;而神行之影;而神行之影已携信而去,直指蓟州深山道观……
一张以清河为盘、天池为眼、聚拢侠义、震慑邪祟的巨网,在“青天”的背书与群星的汇聚下,正徐徐展开。而那只名为“生辰纲”的毒饵,在失去了所有得力的“钓手”后,其命运,已然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