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指尖捻着边缘微微泛黄的照片，指腹蹭过纸面时，能摸到时光沉淀下的粗糙质感。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项目组临时借用的会议室，落在照片上那间爬满青藤的画室上，竟与画面里1990年的光影奇妙地叠在了一起。
“陆时衍，你快来看这个！”
她的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连带着指尖都轻轻发颤。原本正对着电脑屏幕调试修复算法的陆时衍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从复杂的代码界面移开，落在苏软举着的照片上时，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起身走过去，椅轮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凑近时，能闻到苏软身上淡淡的松节油气息——那是她早上在画室整理颜料时沾上的，混着会议室里旧纸张特有的油墨味，竟有种奇异的怀旧感。
“是美术楼的老画室？”
陆时衍的指尖轻轻点在照片右下角那扇熟悉的拱形窗上，
“我之前查校史资料时见过类似的照片，不过这张更清晰。”
苏软立刻把照片平摊在桌面上，像展示珍宝般指着画面里的细节：“你看这儿，画架上还放着没画完的静物写生，颜料盒是铁皮的，和我现在用的那款复古款一模一样。还有窗外的那棵梧桐树，枝桠的形状和现在美术楼前的那棵几乎没差，就是当年的树干细一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起这些时，语气里满是对旧时光的好奇。
陆时衍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照片里的画室里零散放着几个画架，墙上贴着几张素描习作，角落里还有一个老式的铸铁暖气。
阳光透过拱形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空气中似乎都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没想到三十多年前的画室是这样的。”
他轻声感叹，目光落在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上，
“这里好像有个人影，可能是当年的学生？”
苏软立刻凑得更近，甚至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打在照片边缘，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着蓝色工装裤的人，正弯腰整理画具。
“说不定是当年的学长学姐，”
她忽然抬头看向陆时衍，眼里带着几分俏皮，
“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像我们现在这样，一边赶作业一边偷偷聊天？”
陆时衍被她的模样逗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照片边缘：“说不定比我们还调皮，比如偷偷在画室里藏零食，或者趁老师不注意溜出去看球赛。”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我第一次来南方大学时，最先去的就是美术楼。当时是九月，梧桐叶落了一地，我从正门进去，正好看到有人在画室里写生，阳光从窗户照在画布上，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所学校的美术楼特别有感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起对校园的初印象。
苏软听得认真，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艺考结束后特意来学校看的。那时候美术楼前的玉兰花正好开了，我站在楼下看了好久，心里想着要是能在这里画画就好了。后来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还特意又来拍了张照片，就站在现在梧桐树的位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阳光已经偏移了方向。
苏软又翻出几张同批次的老照片，有图书馆的旧阅览室，有操场边的老看台，还有当年学生活动中心的模样。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他们未曾经历的校园旧时光，却因为彼此的分享，变得格外鲜活。
“你看这张图书馆的照片，”
陆时衍指着一张黑白照片，
“阅览室里的书架还是木质的，桌子是长条的，和现在的自习室完全不一样。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靠窗的位置，特别像我们上次一起自习的那个座位？”
苏软仔细一看，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当年的窗户更小，窗外的树木也更矮。
聊着聊着，苏软忽然注意到一张夹在照片里的小纸条，纸边已经脆化，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下周老地方见，带上次没画完的稿子。”
字迹娟秀，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
“这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生怕不小心把它弄破。
陆时衍也凑了过来，两人盯着那张脆弱的纸条，试图辨认更多细节。
“看起来像是当年的学生留下的，”
陆时衍轻声说，
“‘老地方’会不会就是刚才那张画室照片里的某个角落？”
苏软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仿佛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他们正与当年留下纸条的人产生某种隐秘的连接。
她把纸条小心地夹回照片里，刚想和陆时衍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项目组组长发来的消息，提醒他们下午要开会讨论老照片修复的进度。
苏软收起手机，有些不舍地把照片放回档案袋里：“看来只能下次再聊这些旧时光了。”
陆时衍看着她略显失落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轻轻敲了敲档案袋：“没关系，这些照片要分类标注好几天，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说不定下次还能发现更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档案袋里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一叠照片上，
“比如找到当年留下纸条的人，到底是谁。”
苏软眼睛一亮，立刻把档案袋抱在怀里：“对哦！说不定这些照片里还有更多线索。
那我们下午赶紧把会议内容过一遍，晚上继续整理照片好不好？”
陆时衍笑着点头，看着她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指尖悄悄将刚才从照片里掉落的一片细小的梧桐叶碎片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是从1990年的画室照片里掉出来的，像是时光赠予的小小礼物。
两人收拾好桌上的照片，准备前往会议室。
苏软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还在小声嘀咕着下午要和组长提议，能不能把老照片的整理时间稍微延长一点，好让他们有更多时间探寻这些藏在照片里的校园故事。
陆时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口袋里的梧桐叶碎片，忽然觉得，这个关于老照片的项目，或许会比他们想象中更有趣。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在档案袋最底层，有一张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并肩站在美术楼前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本和苏软现在常用的一模一样的素描本，而另一个人的胸前，别着一枚和陆时衍入学时获得的校徽款式相同的徽章。
照片的角落，还写着一个模糊的日期，
恰好是二十年前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