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图书馆午后的阳光被高窗上的玻璃扭曲,切割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其中无数尘埃像微小的精灵般缓慢飞舞。空气里凝固着陈旧羊皮纸、干燥墨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魔法知识的静谧气息。这种寂静是有重量的,压在人肩上,让人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将声音压低。
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和他的“知识盟友”们占据的角落书架林立,仿佛一道天然的隔音屏障。
埃德里克的指尖的羽毛笔划过自己那份羊皮纸,发出稳定而略显急促的沙沙声,与潘多拉·克里维更显从容优雅的书写节奏、伊莱亚斯·肯德尔快速翻阅厚重典籍的哗啦声,以及玛莎·波茨偶尔因思考而无意识轻咬笔头的细微动静交织在一起,构成这片空间里唯一的乐章。
作业是关于“修复咒在防御术中的应用及局限性”。潘多拉正一丝不苟地引用《常见防御魔法及其演变》中的段落,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一行复杂的古代如尼文注解。伊莱亚斯则皱着眉头,几乎把脸埋进一本厚重得能当盾牌用的《防御魔法溯源》里,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了几分。
“这里说,”伊莱亚斯的声音像是从书页深处发出来的,带着一点被灰尘呛到的沉闷,“‘修复咒对单纯物理破坏效果显着,但对附着了低等黑魔法诅咒的物体,其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意外固化诅咒,使接触者受害’。”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抬起,“莫里西教授强调的‘特定防御意义’,恐怕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下的极端谨慎,甚至避免使用。”
玛莎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吹动了她额前几根柔软的发丝。她摆弄着那根尾巴毛有些稀疏的羽毛笔,声音里带着赫奇帕奇特有的、对无端破坏的不解:“听起来就好复杂,而且……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要对一件普通的东西下诅咒呢?弄坏了还不够,还要让它变成陷阱……”
埃德里克没有立刻抬头。他能闻到旁边伊莱亚斯那本古书散发出的、带着霉味的魔法尘埃,也能感觉到潘多拉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
他笔尖未停,声音平稳得像地窖里的寒冰,但每个词都精准地落下:“因为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得多,波茨。而黑魔法……”他顿了顿,笔尖在羊皮纸上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墨点,仿佛无意识的宣泄,“…追求的就是这种极致的、不留后路的效率。它不在乎造成的混乱,甚至享受其中。”他的指尖能回忆起魔杖挥出时那瞬间冰冷的顺滑,那种强行“修正”错误的暴虐快感,这让他喉咙发紧。
潘多拉抬起眼,目光像最精细的探针,掠过埃德里克看似平静的侧脸。“埃德里克”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埃德里克能听出底下那丝拉文克劳式的、对异常数据的敏锐捕捉,“你似乎对这种‘效率’的本质……理解得格外透彻?”这话听起来像是学术探讨,但在这个充满禁忌知识的图书馆角落里,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
埃德里克终于抬起眼,蓝灰色的眼眸对上她的,里面像蒙着一层霍格沃茨湖心的雾,什么情绪也透不出来。“只是复述《黑暗力量:自卫指南》第十三章第四节的论点,克里维。黑魔法通常以牺牲复杂性、稳定性或…道德约束为代价,换取直接的威力和施法速度。”他将“道德约束”几个字念得平淡无奇,仿佛在讨论矿石的硬度,巧妙地将个人见解包裹在引经据典之中。
伊莱亚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带着拉文克劳对低效愚蠢的不耐,他身体前倾,胳膊肘压在古籍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该死的‘效率’让我们永远慢一步!我们总在研究他们破坏了之后我们该怎么手忙脚乱地修补,而不是如何从根本上让他们无法破坏,或者……”他猛地刹住话头,似乎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已经踩在了那条无形界限的边缘。
“或者,”埃德里克的声音比他更轻,更冷,像蛇滑过冰冷的石头,“让施加破坏本身,变成一件需要付出他们无法承受之代价的愚蠢行为?”他几乎是耳语般地接了下去,目光甚至没有离开自己的羊皮纸,仿佛只是在核对一个脚注。
桌边的空气瞬间凝滞了。
玛莎猛地屏住了呼吸,羽毛笔尖一滴墨水滴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一个小点。她困惑又不安地看向埃德里克,又看看其他人,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
伊莱亚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镜片后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极度惊讶后又迅速转化为强烈兴味的光芒,那是一种在智力层面找到危险同类的震撼与认同。
潘多拉缓缓吸了一口气,图书馆陈旧的空气似乎都因此颤动了一下。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每个词都清晰无比:“这种思路……非常……斯莱特林,埃德里克。但也因此,极度危险。”她的措辞极其谨慎,但眼神明确表示:我理解这逻辑背后的冰冷理性,甚至潜意识里认可其某种可怕的有效性,但拉文克劳的智慧让她必须点明那骇人的风险。
埃德里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一下,又一下,计算着风险与收益。他重新低下头,羽毛笔尖在刚刚那个墨点上轻轻划过,盖住了它。“所以,”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教材和教授才一再强调防御和警惕的重要性,不是吗?”他轻巧地将话题拉回绝对安全的、邓布利多也会赞同的轨道。
‘他们懂了。’埃德里克心想,指尖能感受到羊皮纸粗糙的纹理。‘伊莱亚斯的不以为然是对现行被动防御策略的轻视,潘多拉的谨慎是对危险力量体系的理性评估。他们都触碰到了那个禁忌的想法:绝对的安全来自于足以震慑任何攻击的、毫不留情的反击能力。但在这里,一个字都不能再多说。’
‘他远比看起来复杂危险。’潘多拉和伊莱亚斯的脑中几乎闪过同样的念头。‘那种对黑魔法本质近乎本能的冷淡认知……绝非课本所能赋予。’他们几乎能闻到埃德里克话语里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和黑暗带来的同类气息。
但紧接着,两人都极其克制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平斯夫人那锐利的、能从书架缝隙里穿透过来的目光,以及霍格沃茨严苛的校规,像冰冷的锁链瞬间拉紧了他们的神经。
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几人之间迅速达成。他们都隐约窥见了对方思维深处那不愿宣之于口的、对传统“防御”理念的轻视,都意识到了对方或许掌握着更为黑暗现实的认知。但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条线,在明面上绝不能跨过——至少,不能在平斯夫人的地盘上。
玛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又敏锐地感觉到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她没完全理解但绝对很重要的事情。她小声打破沉默,带着一点急于回归安全的迫切:“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好好完成这篇关于‘修复咒’的论文吧?它能好好把东西修好,就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对不对?”
埃德里克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未曾离开自己的论文。“同意。”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潘多拉和伊莱亚斯也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立刻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回书本和羊皮纸上,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刻意地规范起来。刚才那短暂而危险的思维交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图书馆里依旧只有羽毛笔的沙沙声、书页的翻动声和尘埃在光柱中舞动的静谧。然而,在这片知识的圣殿里,一种关于力量、效率和禁忌的暗流已然涌动,无声地在这四个年轻巫师之间流淌。
埃德里克快速而高效地书写着,每一个字母都工整冰冷。‘拉文克劳的敏锐是双刃剑,能交换知识,也能刺探秘密。必须更谨慎地控制自己,控制那股力量。’但比起同伴的敏锐,更迫切的压力来自于地窖——斯内普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眼睛,以及下次魔药课上那场注定艰难的考验。那才是真正需要他全力以赴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