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禁闭时间,埃德里克刚站在门口。
“进来。”斯内普冰冷的声音几乎立刻响起,仿佛他一直就在门后等着,或者早已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埃德里克推门而入。办公室内的景象和上次别无二致,依旧堆满了各种令人不适的标本和玻璃器皿,空气凝滞而沉重,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苗提供着唯一动态的光源。
斯内普正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沓厚厚的论文(看颜色是赫奇帕奇的),羽毛笔尖正恶狠狠地在一个句子下面划着波浪线,几乎要戳破羊皮纸。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羽毛笔朝墙角一个堆满了各种扭曲丑陋、带着尖刺的黑色根茎和奇异蕈类的水槽指了指。
“那些毒触手的荆棘需要剥离表皮,取出中心最坚韧的纤维丝。处理时要格外‘小心’,”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它们的汁液有轻微的致幻和腐蚀性,我不希望明天一早来收拾某个因为‘愚蠢’而瘫倒在地的一年级生。”他的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下来,“工具在旁边的架子上。开始。不要发出不必要的噪音。”
“是,教授。”埃德里克低声应道,走向水槽。毒触手荆棘通常不是一年级生会接触的东西。是试探他的能力极限,还是单纯因为他需要人手处理这些麻烦材料,顺便看看他会不会把自己弄伤?
他戴上厚厚的龙皮手套,拿起一把银质的小剥离刀,刀柄冰凉。他挑选了一根看起来相对完整的黑色荆棘,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回忆着《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里关于毒触手的处理要点:斜向四十五度切入表皮,力度要轻且均匀,手腕需稳定,避免刺破内里那些饱满的、充满致幻毒液的微型毒囊……
他的动作起初很稳定,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划开坚韧的黑色外皮,露出下面淡黄色的、湿漉漉的内层,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泥土和金属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桌后的那个身影。‘观察,但必须隐蔽。’ 他提醒自己,但诱惑太大了。
斯内普批改论文的姿态本身就充满了一种压抑的、几乎实质化的不满。他握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一次划动都带着极大的厌恶,偶尔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鄙夷的咂舌声。
埃德里克发现,当他极度专注于某篇在他看来尤其愚蠢的论文时,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如同深潭般的魔力场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投入石子的死水,荡开一圈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却能被他异常敏锐的感知捕捉到的涟漪。
这种波动和他熬制魔药时那种绝对精密控制的状态有何不同?和他……可能的战斗状态又有何关联?埃德里克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比较,试图建立模型。
就是这一分神,他手下的小刀微微一滑,角度偏了半分,刀尖瞬间刺破了一个微小的毒囊!
“嗤——”
一股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烟雾瞬间冒出,伴随着一股甜得发腻、令人头晕目眩的古怪气味直冲鼻腔。
埃德里克心中一惊,但那份新魔力赋予的本能和冷静危机处理的习惯瞬间启动。左手几乎在小刀滑脱的瞬间就迅速抓起旁边备好的、吸收性极强的银蕨粉末,精准地撒在冒烟处,同时右手小刀灵巧地一挑,将破损的那一小块毒腺组织直接削离,刀刃擦着完好的纤维丝掠过,险之又险地将那截被污染的材料扔进专门盛放废弃物的铜碗里。
整个补救过程流畅迅速,不到两秒,干净利落,甚至带着点近乎本能的、冷酷的优雅,完全不像一个受惊的一年级生。
但已经晚了。那丝甜腻的气味虽然微弱,却足以惊动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
斯内普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蛇。那双黑眼睛瞬间锁定了他,里面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僵。办公室里原本就极低的气压骤降,壁炉的火苗似乎都瑟缩了一下。
“布莱克伍德,”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每个词都像浸透了毒液的冰针,“你那空空荡荡的大脑,是无法同时处理‘思考’和‘简单劳动’这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还是说,你认为我的时间充裕到可以无限次地为你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愚蠢……以及随之而来的、哗众取宠的补救表演……善后?”
埃德里克感到脸颊微微发热,但立刻垂下目光,专注于手中的荆棘,语气尽可能地平稳:“抱歉,教授。是我疏忽了。不会有下次。”他重新拿起一根新的荆棘,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刀刃与植物纤维的触感上,‘不能再失误。不能再给他发作的理由。’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办公室里只剩下羽毛笔划破纸张的刺耳声音,以及小刀剥离荆棘外皮的细微沙沙声。埃德里克做得非常完美,每一刀都精准无误,处理好的、闪烁着象牙色光泽的纤维丝在他手边越积越多。
然而,斯内普似乎对那沓愚蠢的论文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猛地站起身,黑袍像蝙蝠翅膀般掀起一阵冷风,走到房间另一侧一个正在用文火安静加热的紫铜坩埚前。他用一根长长的、顶端带有螺旋纹路的黑色玻璃棒开始缓慢而富有韵律地搅拌起来。
那是一种埃德里克从未见过的、如同熔融翡翠般瑰丽而粘稠的药液,它在搅拌下泛着奇异的光晕,散发出层层叠叠、极其复杂的药香,其中似乎混合了月光的清冷、某种稀有花朵的异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血的气息?这是什么药剂?
斯内普搅拌的动作瞬间吸住了埃德里克的全部注意力。那不再是简单的画圈,手腕的每一次微妙翻转、力道的细微调整都精准无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艺术的美感,带动着锅内的药液形成一个个完美而复杂的漩涡,魔力通过玻璃棒与药液进行着无声而高效的交流。
他的侧脸在坩埚蒸腾的、扭曲光线的高热蒸汽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全神贯注的、绝对的掌控感,那种人与魔法造物之间达到的近乎完美的和谐……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埃德里克的手指再次慢了下来。他看到斯内普用银质小匙舀起一撮闪烁着微光的粉末,在加入坩埚前的那一刻,极快地用魔杖尖对准粉末念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咒语——是月光花粉末!那个咒语是为了激发活性?为什么必须在这个精确的时刻?温度是如何感知并控制的?是靠经验,还是某种无声的魔力探测?
他的大脑疯狂地试图记录、解析每一个细节,完全忘了自己手中正在剥离的是能让人产生可怕幻觉的毒触手。他的目光灼灼,几乎粘在了斯内普的每一个动作上,试图从中窃取那深藏的、关于力量控制的奥秘。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小刀因为注意力的彻底转移,再次极其危险地一滑,刀尖几乎就要再次刺破一个鼓胀的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