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尾巷的夏日午后,空气凝滞而闷热。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站在那扇熟悉的、漆色剥落的黑门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那份诡异的礼物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让他迫切地需要一点“正常”的、符合逻辑的东西来锚定自己。
而地窖里那份别别扭扭的“默契”,让他觉得……或许该来一趟。更准确地说,他是来“要”的——以他对斯内普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忘记“回礼”这回事,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掌握点主动权。
他终于落下手指,敲响了门。叩击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几乎是被立刻拉开了一条缝,仿佛里面的人早就等在门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表情是一贯的阴沉不耐,但埃德里克敏锐地注意到,他今天穿的并非往常那身黑袍,而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领口微微磨损的深灰色麻瓜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长裤。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魔药大师的威慑,多了几分属于蜘蛛尾巷居民的、略显潦倒的平凡感。而且,他周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地窖的尘土与阳光气息。
(他正要出门?或者刚回来?)埃德里克心下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
斯内普看清是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恶劣得像是在驱赶苍蝇:“布莱克伍德?如果你那贫乏的大脑还记得今天是周末,并且我没有额外给你布置需要占用我宝贵休息时间的任务,那么你现在最好有一个足够说服我不给你一剂疥疮药水的理由。”
埃德里克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蓝灰色的眼睛平静地迎上对方的不耐,语气平稳地提醒道:“教授,今天是6月30日。”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斯内普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快速检索着记忆,随即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是狼狈的神色。(他果然忘了?还是假装忘了?)埃德里克心想,心底掠过一丝奇异的、近乎无奈的趣味。
“所以?”斯内普的声音更加嘶哑,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霍格沃茨的校历似乎并没有将这一天标记为必须向魔药教授汇报的法定节日?”
“我的生日,教授。”埃德里克清晰地重复,目光毫不退缩,里面明确地写着“你知道该做什么,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斯内普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他看起来极度不情愿,但又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契约(或者说,他自己那套别扭的“公平原则”)所束缚。
最终,他极其粗暴地啧了一声,猛地转身,从门厅一个堆满杂物的矮柜上抓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同样粗糙牛皮纸包着的小包裹,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埃德里克怀里,动作大得差点把埃德里克撞下台阶。
“拿去。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他语速极快,像是在摆脱什么极其麻烦的脏东西,“今天放假。不准有任何问题,不准有任何反馈,不准用任何方式打扰我。清楚了吗?”
埃德里克接住那个分量不轻、触手坚硬的小包裹,心中了然。(果然准备好了。就等着我来拿呢。)他甚至怀疑斯内普这副“正要出门”的打扮,也是为了更快地打发他走。
“清楚了,教授。”埃德里克从善如流地点头,甚至礼貌地加了一句,“祝您假期愉快。”
斯内普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酸柠檬。他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埃德里克一眼,然后“嘭”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仿佛多一秒都无法忍受。
埃德里克抱着包裹,站在紧闭的门外,甚至能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充满烦躁的叹息,然后是逐渐远去的、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他今天确实有急事?)埃德里克挑挑眉,不再多想,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在蜘蛛尾巷的临时居所,埃德里克拆开了斯内普的礼物。牛皮纸被利落地撕开,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硬纸盒。打开盒子,里面塞满了防止碰撞的干草屑。他拨开那些窸窣作响的草屑,露出了一副手套。
一副用料极其讲究的龙皮手套,鞣制得异常柔软,却又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强大防护力。手套的剪裁精准贴合手型,指关节处做了巧妙的加韧处理,便于精细操作的同时又不失灵活性。颜色是深邃的、几乎能吸收光线的墨黑,只在边缘处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简约的符文纹路——并非装饰,而是实用的防护和清洁魔法的微缩阵列。
典型的斯内普风格。实用,强大,低调,没有任何花哨之处,却处处体现着制造者(或者挑选者)的苛刻眼光和对使用者需求的精准把握。这绝对是熬制某些具有腐蚀性或极端温度魔药,或者处理某些危险魔法材料的顶级装备。
埃德里克将手套戴上,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龙皮贴合肌肤的微凉触感和魔法阵列运转时极细微的魔力波动,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份礼物,他很喜欢。一种实实在在的、掌控力量的踏实感取代了清晨那份虚无缥缈的不安。
他将手套小心收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上那盒依然摊开着的、诡异的邓布利多巧克力蛙画片。一百零四张笑脸依旧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谜题的气息。
左右无事,埃德里克随手拿起几张,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他本来只是想看看这些画片到底有多“普通”,但很快,那些简短的生平介绍和成就摘要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从随意变得专注,眉头微微蹙起。
“……早年与着名炼金术士尼可·勒梅在金属嬗变领域合作,成果卓着……”
“……1945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终结其恐怖统治……”
“……当代最伟大的变形术大师,其着作《今日变形术》理论框架影响深远……”
“……发现龙血十二种用途……”
“……多次拒绝担任魔法部部长……”
一条条看下来,埃德里克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渐渐收敛,蓝灰色的眼眸中浮现出真正的惊讶和……凝重。他放下又拿起另一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片边缘。
他知道邓布利多是强大的巫师,是霍格沃茨的校长,但从未如此具体地了解过其成就的广度和深度。从高深的炼金术到实战的巅峰,从理论建构到实践发现,从魔法政治到教育事业……这个人几乎在每一个领域都留下了深刻的、堪称传奇的印记。一种对真正强大力量的认知,缓缓在他心中具象化。
(龙血的十二种用途?我记得斯内普教授上学期提到的某个极其冷门的解毒剂配方,似乎就源于其中一种……)埃德里克下意识地对比着自己已知的知识,发现某些碎片似乎被串联了起来。
(还有变形术……麦格教授已经是公认的大师了,但她的很多理论似乎都建立在邓布利多的框架之上……)
(击败格林德沃……那需要何等强大的魔力和对决技巧……那场决斗被载入史册,但他从未深思过其中蕴含的绝对力量差距。)
埃德里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位总是穿着星星月亮睡衣、喜欢吃柠檬雪宝、眼神慈祥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老校长,其天赋和实力,恐怕远超他之前的想象。那是一种令人敬畏的、近乎深渊般的深厚。
(这种级别的天赋和成就……)埃德里克看着画片上邓布利多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蓝色眼睛,心中第一次对这位校长生出了一丝真正的、源于对力量本质认知的忌惮,以及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那是对知识巅峰和绝对力量的本能趋近。
他放下画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蜘蛛尾巷单调灰暗的天空。霍格沃茨的塔楼远在百里之外,但他仿佛能感受到,有一道睿智而强大的目光,正跨越时空,温和地注视着一切。那份清晨收到的诡异礼物,此刻似乎也蒙上了一层不同的色彩——不再是单纯的警告或戏弄,或许……也是一种暗示?暗示他尚未触及的、更为广阔的力量世界?
十三岁生日的下午,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收到了一副实用的龙皮手套,和一份关于“强大”的、意想不到的启蒙。他的心情复杂难言,警惕与好奇交织,忌惮与向往并存。
而那份巧克力蛙画片究竟来自何人,依旧是一个谜。但这个谜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纯粹不安,反而带上了一丝引人探究的、危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