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斯内普盯着那扇关上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离开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搅动了常年积郁的魔药与尘埃混合的陈旧而苦涩的气味。
这气味本是他最坚固的盔甲,此刻却被一丝不请自来的“善意”玷污了。他又低头看向桌上那个不起眼的小布袋,眼神里翻涌着怀疑、警惕,还有一丝极其陌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愕然——这感觉如同粘稠的蛛网,缠得他心烦意乱,更像是一根细小的毛刺,猝不及防地扎入他早已冰封的心湖,激起一圈圈不受控制的涟漪。
(布莱克伍德……送东西给他?)
这个念头本身就荒谬至极,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那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贿赂?一种更迂回、更精妙的讨好?还是包裹在糖衣下的、更深层的试探与算计?他几乎能瞬间列举出十几种充满恶意的可能动机,每一种都比他此刻手中这份“礼物”更符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符合他用人性和苦难浇筑出的、坚不可摧的生存法则。
他极其谨慎地抽出魔杖,像是面对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魔法生物,用杖尖远远地、小心翼翼地挑开布袋的系绳。动作缓慢、精准,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肌肉线条在黑袍下紧绷,像是在拆解一枚由谎言和阴谋编织的炸弹,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后果。
苔藓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块泛着纯净银光、内部仿佛有月华在静静流淌的月长石,能量纯粹得令人侧目;一小簇荧光菌,菌盖饱满圆润,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蓝色微光——那是刚采摘下来不久才能保持的最佳状态,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种品相在对角巷的专业药房能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
确实是上好的、甚至堪称珍贵的材料。尤其是荧光菌,也确是他最近正在构思的一种高难度解毒剂所急需的关键材料,这精准的“巧合”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斯内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乎连成一条凌厉的黑线,目光如同探测咒语,在材料上反复扫视,仿佛要从中看出隐藏的恶咒、追踪符或是更深的、针对他个人的嘲讽。
但最终,他极其迅速地将材料重新包好,几乎是抢一般地塞进了抽屉最深处,仿佛这两份材料是什么灼热的烙铁,多放一秒都会烫到他。
他重新拿起羽毛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那些字迹潦草、愚蠢得令人发指的论文上,但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埃德里克那平静无波的话:“我暂时用不上,留在手里也是浪费。”
那小子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完美得可恨。但斯内普不是傻子——禁林边缘?品相“还行”?这种级别的材料是随便就能“偶然”看到的?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精准投递的、切合他需求的、“恰好”出现的礼物。
他不奇怪埃德里克能洞察他的需求,以这小子的观察力和与他接触的频率,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他才该感到惊讶。
真正让他心烦意乱,是这份“洞察”背后所隐含的、他极力避免的东西——关注,甚至是……某种形式的关心。斯内普在心底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自嘲的冷哼,却无法抑制一种极其别扭、极其不自在的情绪,像带着倒刺的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未经请求的“馈赠”,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动地欠下了什么——某种名为“人情”的、粘稠而危险的东西。他有一瞬间冲动想立刻把东西扔回去,让它们和那小子一起见鬼去。但理智——对那簇完美荧光菌的实际需求,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触动,阻止了他。
不过好在,在埃德里克了解他的需求的同时他也清楚埃德里克这小子的需求,并且有足够的资本和实力去“偿还”这份突如其来的人情。他习惯于交易,习惯于冰冷的等价交换,这能让他感到安全,能让他重新掌控局面。
第二天的大脑封闭术实践课,气氛比以往更加古怪而紧绷。斯内普的精神攻击依旧凌厉如刀,魔法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试图侵入、瓦解埃德里克的防御。但埃德里克总能敏锐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如同黑洞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间似乎比平时更长了些,那是一种混合着困惑、恼怒、评估,以及某种……极其隐晦的、难以定义的情绪的目光,如同隐藏在暴风雨云层后的一丝微光,微弱却无法忽视。
课程结束时,埃德里克感到精神上的疲惫比往日更甚,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跋涉,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是被冰冷的泉水洗涤过。他照旧一丝不苟地行礼,准备转身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等等。”斯内普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干巴巴的,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碎石,带着一种刻意到几乎有些笨拙的随意,打破了课程结束后的惯例沉默。
埃德里克停下脚步,转过身,心里有些疑惑——他以为斯内普会像往常一样,要么用一句淬着毒液的点评结束课程,要么直接用一个眼神让他滚蛋。
斯内普没有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视线,或者泄露某种他不愿承认的情绪。
他猛地转身,黑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仿佛要斩断什么的弧线,走向那个占据了整面墙的、布满灰尘的高大书架。
那书架上堆满了厚厚的古籍,大多是关于高深魔药学和晦涩黑魔法防御术的,有些书脊已经破损,羊皮纸封面边缘卷起,散发着时光与知识沉淀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在书架前站定,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缓慢掠过,指尖拂过那些或光滑或粗糙的封面,最终停留在一本异常厚重、皮质封面几乎呈深黑色的旧书上。他将其抽了出来,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与他平日粗暴风格不符的郑重,仿佛在触碰某段被封存的记忆。
书皮上用烫金的花体字写着《心灵之镜:高阶精神魔法防御与反制理论》,作者的名字早已模糊不清,但书本身散发着浓郁的古老魔法气息和淡淡的霉味,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此刻被强行唤醒。
他走回来,看也不看,几乎是将书“掼” 进埃德里克怀里,动作显得有些粗鲁,仿佛想尽快摆脱这个烫手山芋,连同那随之而来的、令人不适的“人情”纠葛:“拿去。”
她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处理一件碍眼的垃圾,“图书馆没有的孤本。里面有些关于精神壁垒分流和构筑幻象陷阱的论述,虽然粗浅谬误居多,逻辑混乱得像巨怪的打结的鞋带,但总比你那套野蛮笨拙的方式稍微强上一点。”
他迅速地为自己的行为贴上“教学改进”和“书籍质量低劣”的标签,语气里的贬低几乎要溢出来,试图用毒液浇灭任何可能滋生的“温情”,然后立刻追加威胁,试图夺回掌控感,掩盖那一丝不自在,“看完立刻还回来,如果敢弄脏哪怕一页,或者弄丢……”他投来一个足以让一年级新生做一周噩梦的、阴鸷的威胁眼神,黑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