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霍格沃茨生活,对埃德里克而言,像一幅用阴郁丝线编织的挂毯,其中两股最鲜明的线缆便是:按部就班、偶有波澜的课程,以及……与西弗勒斯·斯内普那雷打不动、且强度与日俱增的大脑封闭术实践课。
每次踏入地窖办公室区域,空气中弥漫的魔药蒸气与石墙渗出的寒意,都仿佛预先为这场精神上的“搏斗”设下了基调。
那扇沉重的木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滑开,比往常更浓烈的提神剂气味率先涌出,像一记无形的拳头,试图攫住他的呼吸。紧随其后的,是一股被魔法极力掩盖、却依旧被埃德里克敏锐捕捉到的、极淡的奶甜味,混杂着羊毛和某种婴儿特有的柔和气息。这矛盾的气味组合让埃德里克蓝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斯内普教授正“焊”在办公桌后,整个人像是要把自己摁进桌板。他手里的羽毛笔不像是在批作业,倒像是在对羊皮纸施酷刑,沙沙声听得人牙酸。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结,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听到埃德里克进来的声音,他甚至吝于投去一瞥,只是用那根与他心神相连的魔杖,极其不耐地、带着破空声指向房间中央那片被火光照耀得忽明忽暗的空地。
“站过去。”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透着一股被无数琐事挤压到极限后的、濒临爆发的暴躁,“今天我没时间跟你玩那些循序渐进的前奏和徒劳的把戏,布莱克伍德。”他终于抬起眼,那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彩,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直接开始。是选择用你那点可怜的精神力构筑像样的防御,还是任由我翻阅你那塞满了无用的好奇心与……(他刻意停顿,目光锐利的盯着埃德里克)可疑秘密的脑子,选一个。立刻。”
埃德里克从善如流地走到指定位置,脚下的石砖冰冷刺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斯内普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度紧绷、时间匮乏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低气压。(看来即使是波比,应对那个“小麻烦”也开始力不从心了,或者……需求又升级了。)他冷静地在心中评估,同时像熟练的乐手调试乐器般,迅速收敛所有杂念,凝神静气,构筑内心的防线。
几乎在他脚跟刚刚站稳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冰冷粘腻如同深海触手的精神力量,就粗暴地、毫无预警地撞了进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直接,更缺乏技巧性的铺垫和试探,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蛮横碾压,完全不讲武德。仿佛斯内普只想用最快、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将这项令他深恶痛绝的任务从待办事项清单上狠狠划去。
(果然……忙到连基本教学礼貌都扔了啊。)埃德里克心中暗忖,不敢有丝毫怠慢。袖中的黑胡桃木魔杖传来温润而坚定的支撑感,像一根定海神针锚定着他的精神。他立刻调动起假期和开学后所有练习的成果,开始防御。
埃德里克的思维不再是构筑坚硬的壁垒,而是化作滑不留手的游鱼,虚实难辨的镜像,充满误导路径的幽暗森林……他的精神领域变成了一个不断变化、充满陷阱和伪装的迷宫。
斯内普的攻势如同裹挟着冰雹的狂风暴雨,猛烈而密集。但埃德里克的防御却像暴风雨中坚韧的藤蔓网络,时而柔韧地卸去冲击力,时而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弹出尖锐的精神突刺进行反击,时而又幻化出看似脆弱实则坚固的假象,引诱对方浪费力量。
(……又进化了。这该死的小子,精神滑得像涂了黄油,韧性简直非人类……)斯内普的精神冲击一次次被巧妙化解。虽然他仍能隐约感知到对方精神深处那块紧绷的“核心区”,但突破难度明显呈指数级增长。这让他烦躁(因为要耗更多时间和精力,而这两样正是他的稀缺资源),又让那丝针对天才的诡异认可,与随之而来的加倍警惕,不受控地冒了头。
就在这时,办公室靠近内室的角落里,似乎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被魔法静音了但未能完全隔绝的啜泣声,紧接着是家养小精灵波比惊慌失措的、压得极低的、带着哭腔的安抚声:“哦,小主人,不哭,不哭,波比在这里,波比抱抱……主人忙,很快就好……”
斯内普手中的魔杖猛然一顿,他额角的青筋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精神攻势,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短暂到如同呼吸一滞般的凝滞。
埃德里克精准捕捉到了这0.01秒的分心,如同资深猎人嗅到风中那一丝异样。但他没有趁机加固,没有反击,更没有偷窥,只是稳稳地、一丝不苟地维持着现有的防御姿态,甚至刻意收敛了精神边缘那些可能被视为挑衅的“尖刺”。他知道,在此刻,任何多余的、可能被解读为“窥探”的举动,都无异于点燃火药桶。
斯内普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所有翻腾的怒火、焦躁和无奈都强行压回肺里,然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凶狠,发起了新一轮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魔力输出陡然增强,仿佛要把因那一瞬间分心而“浪费”的时间,加倍地弥补回来,用更快、更粗暴的方式结束这场折磨。
这场高强度、高压缩的“实践”最终在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高压和仓促氛围中结束。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就撤回了魔力,那冰冷的触感瞬间抽离,留下精神上的短暂空虚感。他甚至没看埃德里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消耗他宝贵的精力,一把抓起桌角另一份等待批改的、厚厚的魔药论文,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逐客令:“出去。明天同一时间,如果迟到,后果自负。”
埃德里克微微颔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安静而迅速地转身离开,黑袍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里面那越发浓重的、混合着墨水苦涩、魔药辛辣、育儿焦虑和教授本人濒临极限的暴怒所形成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强度更高,但耐心更少。漏洞……也因此更多了。)走在阴冷的地窖走廊里,墙壁上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埃德里克冷静地复盘着刚才的课程,蓝灰色的眼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不知道在斯内普教授这里,我这门课到底要达到何种标准,才算真正“合格”?)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