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尾巷的入口,比霍格沃茨最潮湿的地窖更添了几分工业烟尘与陈年废料混合的苦涩气味。
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跟在父母身后,踏着布满苔藓的湿滑石板路。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扇漆皮剥落黑色大门时,旁边一条更为狭窄、几乎被阴影完全吞噬的小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是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被什么柔软东西强行堵回去的、带着不满的婴儿哼唧。
布莱克伍德夫妇的脚步立刻顿住了,带着一种对不太异动本能警惕,望向那片阴暗。埃德里克的心也随之一凛——这声音出现的时机和地点……
只见一个穿着漆黑及地长袍、身形瘦削的熟悉身影,正带着几分罕见的狼狈,从那小巷的阴影里快步走出,似乎急于避开所有视线。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实黑色绒布包裹得密不透风、几乎看不见内容的襁褓,那襁褓还在不安分地、微弱地扭动着,像一只被困住的幼兽。正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与任何人——尤其是布莱克伍德一家——迎面撞上。
他的脸色比在霍格沃茨时更加苍白憔悴,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被泼了墨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丝丝外泄的烦躁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当他抬眼的瞬间,目光触及埃德里克一家时,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怀里的襁褓更紧地往黑袍内侧掩去,周身瞬间筑起一道冰冷刺骨、拒绝任何窥探的屏障。
“斯内普教授!”埃德里克的父亲,老布莱克伍德先生率先开口,脸上迅速堆起那种社交惯有的、热情却略显浮夸的笑容,快步上前,“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巧了!我们是埃德里克的父母,刚从肯特郡工作回来。”他热情地伸出手,似乎想行握手礼,但视线落到斯内普那双显然无法腾出、正牢牢抱着孩子的苍白手掌时,又尴尬地缩了回来。
转而用一种熟稔的、带着点套近乎意味的语气关切道,“埃德里克在学校没给您添太多麻烦吧?我们知道他性子有点独,但他的魔药成绩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就是……唉,最近这孩子写信总提到需要购买些特别冷门的材料,开销似乎不小……”
斯内普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结,对这番意图明显的寒暄显得极其不耐,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短暂而锐利地扫过站在父母身后的埃德里克,仿佛在审视一个麻烦的、不断制造事端的根源。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布莱克伍德先生。他的学业表现……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至于开销问题,”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驱赶意味,“与其来询问我,不如直接审阅您儿子那份……颇为详尽的购物清单。”
然而,当埃德里克的母亲——布莱克伍德夫人走上前时,她的目光却越过了这无聊的社交辞令和丈夫那略显笨拙的攀谈,如同经验丰富的猎鹰般,精准地落在了斯内普怀里那个仍在不安扭动的黑色襁褓上。作为一名成功养育了六个精力旺盛孩子的母亲,她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直觉一眼就看穿了问题所在:斯内普抱孩子的姿势僵硬得如同抱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那过分厚重严实的包裹方式,更是将婴儿的不适明明白白地写在了每一道细微的褶皱里。
“哦,梅林在上,”布莱克伍德夫人轻轻叫了起来,那声音里带着纯粹母亲式的、不容置疑的关切,瞬间冲散了丈夫营造出的尴尬气氛,“教授,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您这样抱着他,小家伙的脊背完全没有得到支撑,这会让他非常难受,甚至影响呼吸的。”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在空中做出一个标准而温柔的环抱姿势,似乎想亲自示范,但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是用充满经验和善意的眼神示意着正确的托举位置。
斯内普的身体猛地一僵,黑袍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就想后退,拉开距离。但布莱克伍德夫人那双清澈的、毫无恶意只有纯粹帮助意味的眼睛,以及她话语里精准戳中他痛处的专业性,让他那近乎本能的抗拒动作硬生生顿住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那个因为不适而开始发出更明显、带着委屈腔调的哼唧声的婴儿,那张惯于隐藏一切情绪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属于新手父母的慌乱与无措。
布莱克伍德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肚子胀气不舒服了吗?还是仅仅被裹得太紧,热着了?我看他小脸有点红,扭动的样子像是想挣脱束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知道的,我带大了六个孩子,这方面还算积攒了点微不足道的经验。”
斯内普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审视的、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在布莱克伍德夫人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她这番话背后是否藏着其他目的。但对方眼中只有坦荡的关切和一种乐于分享“实战经验”的热情,没有丝毫打探隐私或看笑话的意味。再结合被怀里这个小怪物层出不穷的生理需求折磨得睡眠严重不足、几乎濒临崩溃的现实……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以一种不情愿的幅度,点了一下他那总是高昂着的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他……不易安抚。” 这简短的承认,几乎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