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炉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桌上婴儿那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
斯内普僵立在原地,仿佛被石化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黑眸,此刻却空洞地瞪着前方,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内心的惊涛骇浪在疯狂翻涌。
和他血脉同源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最恶毒的钻心咒,反复凿击着他坚冰般的意志。
荒谬!可笑!卑劣的骗局!
他几乎要嘶吼出声,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荒谬的一切。可血脉魔法的反馈冰冷而确凿,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不容置疑。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连接感,如同一条无形的、滚烫的锁链,将他与桌上那个小小的、毫无防备的生命死死捆绑在一起。
斯内普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指尖不受控制地想去触碰襁褓边缘,却在离布料还有一厘米时猛地顿住。
一种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淹没了他。是……保护欲?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本能,叫嚣着要他守护这个孩子,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分享着同样血液的生命。
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原始,甚至压倒了他一贯的谨慎和多疑。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那细小手臂的温热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却带着能摧毁他所有防线力量。
他几乎是贪婪地、又带着巨大恐惧地,凝视着那张沉睡的小脸。那浓密的黑色睫毛,那微微蹙起的小眉头……一种可怕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不,不可能……
来历不明。
这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可悲的暖意。
警惕和怀疑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瞬间重新占据高地。谁送来的?目的是什么?这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是针对他?还是针对霍格沃茨?亦或是……针对邓布利多?
一想到邓布利多,斯内普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的忠诚,他的一切行动,都应该向那位老人汇报。这个孩子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一个潜在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危险炸弹。
坦白!
这个选项像是一个明亮的、却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在他脑海中闪烁了一下。坦白,或许能获得帮助,或许能借助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看清楚真相。
但然后呢?邓布利多会怎么做?他会保护这个孩子吗?以他那“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的行事准则,他会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可能极度危险的“血脉”置于何种境地?监控?研究?甚至……作为某种未来的筹码或工具?
斯内普不敢去想。他见识过邓布利多为达目的那冷酷决绝的一面。他不能冒这个险。他无法忍受这个孩子——他的孩子——被置于任何算计和风险之下。
但自己能保护好他吗?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像一只冰冷的脚踩在了他空洞的胸口,让他难以呼吸。他西弗勒斯·斯内普,双面间谍,游走于黑暗与光明边缘,树敌无数,身后是深渊,脚下是钢丝。
他的地窖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一旦这个孩子的存在被发现,会引来多少贪婪和恶意的目光?食死徒的残党?魔法部的探子?或是其他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
他有什么能力保护一个如此脆弱、需要悉心照料的小生命?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喂养他!
矛盾和痛苦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撕咬,几乎要将他撕裂。一边是血脉相连的本能呼唤和强烈的保护欲,另一边是沉重的责任、无尽的猜疑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渴望靠近,却又害怕靠近带来的灾难;他想倾尽所有守护,却又怀疑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甚至会将灾难带给他。
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猛地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需要冷静!他必须冷静!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开始以某种扭曲的方式运转起来。首先,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邓布利多。其次,需要弄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但这必须暗中进行,不能引起任何怀疑。第三,也是当务之急,他需要学习如何……照顾一个婴儿。食物、衣物、住所……地窖显然不行,太容易被发现。需要一个绝对安全、隐蔽的地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办公室内侧那扇通往他私人储藏室和小卧室的门。那里……或许可以暂时……
就在这时,桌上的婴儿似乎被他不稳定的情绪惊扰,小小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满的、带着睡意的哼唧,眼看就要醒来。
斯内普浑身一僵,所有的思虑瞬间中断,一种近乎笨拙的惊慌失措浮现在他那张总是阴沉的脸上。他该怎么办?抱起来?怎么抱?会不会弄伤他?还是……
在他僵直的注视下,婴儿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线,那是一双和他一样漆黑的、如同最深沉冬夜的眸子,尚带着初生般的朦胧水光,茫然地看向上方那个模糊的、高大的、笼罩着他的黑影。
斯内普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
那孩子就那样看着他,没有哭闹,只是眨了眨那双纯粹的黑眼睛,然后极其细微地、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寻求温暖源的动作,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歪了歪那个覆盖着柔软黑发的小脑袋。
就这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毫无意义的小动作,像一支最精准的、淬炼了所有情感与时间的利箭,瞬间射穿了西弗勒斯·斯内普层层包裹的、用冷漠、刻薄和痛苦构筑起的、冰冷坚硬的心脏外壳。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推远,变得模糊而不重要了。他胸腔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蛮横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源自血脉本能的决心——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用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所有的一切去交换这个脆弱生命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