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的手指停在那块木牌上,指尖压着背面刻出的地名。字迹歪斜,像是用刀尖匆匆划下,边缘有几道重复刮过的痕迹,说明写字的人手在抖。
她把木牌推到桌中央。
萧景琰站在对面,袖口沾了夜露,进门时没来得及擦。他盯着地名看了许久,开口时声音很平:“这不是中原文字。”
林沧海凑近看了一眼,忽然吸了口气。“这音……像北边雪原上的老话。我守关那几年,见过牧民在石头上画类似符号。”
沈令仪闭眼,脑中浮起月魂里那一幕——篝火、灰袍人、骨铃晃动的声音。她没再看到画面,只是凭着记忆,慢慢念出那段话的开头:“春雪化时,双生门开。”
萧景琰翻开手中的《北狄志略》,纸页翻到中间,一处夹注写着:“春泽原,岁初融雪,行双生祭。信者以血为契,命连于彼。”
林沧海指着那句“命连于彼”,眉头拧紧。“老人们讲过,幽昙门的人不信生死,只信两个人共一条命。一个活着,另一个就不能死透。”
屋内安静下来。
沈令仪睁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词:骨铃、半开花纹、斜十字交梅花。她把每个词下面都画了一条横线,然后从《北狄志略》里找出对应的图样,一一对照。
骨铃是通灵器,用于召魂;半开花纹代表誓约未完;斜十字交梅花则是跨境部族结盟时用的血印。
她抬眼看萧景琰。“他们不是临时勾结。这是早就定下的事。”
萧景琰点头。“周延年接头用的暗记,和异族使者身上的一样。说明他们认同一个规矩。”
林沧海一拳砸在桌上。“那就不是查贪官那么简单了。这些人心里有根,拔不掉的。”
沈令仪低头继续写。她把所有符号连成一条线,从幽昙门的仪式,到异族的盟约,再到周延年的密信。最后停在那个地名上。
“这个地方,是起点。”
萧景琰合上书。“太常寺有历年驱邪案卷,明天我会让人调出来。看有没有提过这种仪式。”
林沧海说:“我知道五岳剑派有个天衡子,三十年前带人剿过幽昙旁支。他知道些内情。”
沈令仪抬头。“你去联系他。但别提我们已经知道多少。就说有人在城南见到了灰袍人,问问他们门派有没有应对办法。”
萧景琰看着她。“你不能再用月魂了。”
“我不需要。”她说,“我已经知道他们在信什么。接下来,要看他们怕什么。”
三人分坐三方,各自沉默片刻。
最终决定由林沧海出面联络江湖门派,先组成一个小圈子,暗中打探幽昙余党踪迹;萧景琰则以整顿礼制为名,准备拟一道禁左道诏,为日后行动铺路;沈令仪负责整理现有线索,画出一份辨识图谱,标明所有已知标记与禁忌。
计划定下后,林沧海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站在门口说了一句:“要是这门派真和异族绑在一起,那他们的根,可能比朝廷想的还要深。”
门关上了。
沈令仪坐在灯下,开始画图。她先把斜十字交梅花放在正中,周围标注出它出现的位置:周延年接头时袖口的绣纹、清虚子收起的骨铃、玄冥观符牌背面的刻痕。
然后她在旁边添上半开花纹,注明出自清虚子颈后刺青。
笔尖一顿,她想起什么,翻出之前记录的月魂内容,在“春雪化”三个字下面加重了墨。
萧景琰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色微亮,第一缕光落在他的肩上。
“三日后早朝,我会试探礼部尚书。”他说完便走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只剩沈令仪一人。
她继续画,把所有符号连成一张网。刚写完最后一行字,手腕突然一沉,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她低头看去,那道墨迹像一根断裂的线,正好穿过“双生祭”三个字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