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靠在榻上,手还搭在案角。药碗搁在桌边,热气已经散尽。她没喝完,萧景琰也没再劝。
他站在帐口,背对着她,手指按在刀柄上。林沧海刚走,带回的消息不多,但足够让她睡不着。
赵崇安死了,可他说出的名字还在动。
“周延年。”她低声念了一遍。
萧景琰转过身,“你信他是主谋?”
“他不是主谋,是钥匙。”她抬眼,“异族要的是破防,谢家要的是乱局,只有他能同时打开兵部的印匣和边关的调令。”
萧景琰没说话,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几处关隘。那是明日要送粮的路线,如今已改了三次。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等今晚。”她说,“月圆。”
萧景琰皱眉,“你不能再用了。刚才那一阵发抖,不是累的。”
她没否认。上次用完月魂,她吐了血,这次若再压上去,可能撑不到天亮。但她必须看。
有些事,只能靠眼睛认。
夜很快到了。
她坐在软榻上,闭着眼,手里攥着一块旧布条,是父亲军中用过的旗角。她点燃一炉香,味道很淡,不像沉水,也不像檀木,只是寻常驱虫的草料味。
意识慢慢沉下去。
画面出现——三年前冬至,宫门大开,百官入殿。她站在廊下,穿着男装,扮作随从。那时她还没被废,还能进宫。
她挪动视线,在人群中找。
找到了。
周延年披着深灰大氅,站在偏廊下,正和一个穿黑袍的人说话。那人没有腰牌,袖口卷起一截,露出内衬的暗纹,是斜十字交梅花,非朝廷规制。
她把耳朵凑过去。
“……粮道三日必断。”黑袍人说。
“东线烽燧图已到手。”周延年答,“春雪化时,风自北起。”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沈令仪想追,可记忆开始晃,头像被铁钳夹住。她咬住布条,硬是没松口。
画面碎了。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黑,过了好几息才看清帐顶。鼻子里有腥气,她抬手一抹,指腹沾红。
萧景琰扶住她肩膀,“看到了什么?”
“不止一次。”她喘着,“也不止一人。他在和外人接头,用的是兵部密档的交接时间。”
她把话说完,人往后倒,被他拦住。
“够了。”他说,“剩下的,我来查。”
“你不明白。”她撑着坐直,“他们不是等机会,是在催时间。春雪化,是现在。我们改了三次粮道,他们还能再断一次。”
萧景琰盯着她,“你想怎么查?”
“你不准动手。”她说,“也不能撤他职位。只要他察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藏起来。”
“那就等。”她说,“等他再递一次消息。”
萧景琰看着她,“你要再用月魂?”
“一个月一次,不能浪费。”她摇头,“我不看别人,只看他。只要他见人,我就记下声音、步态、衣角的磨损。拼起来,总能认出是谁。”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林沧海。
他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周府后巷的路线图。每到十五,一辆无牌马车从侧门出,走朱雀街南段,最后停在城南废庙区。我没让人跟进去,只画了轮痕。”
沈令仪接过图,手指按在第三处转弯。
“这里。”她说,“三年前那次密会,他们也是从这儿拐进去的。”
她抬头,“他在走老路。”
萧景琰拿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一点,“旧驿道岔口,通北境。如果有人要带东西出城,这是最短的路。”
林沧海点头,“我去盯那条道。”
“别动。”沈令仪说,“你现在去,就是告诉他们我们知道。”
她把图折好,放进铁匣,锁上。
“让他继续走。”她说,“让他觉得安全。”
三人围坐,没人起身。
“兵部最近在重审边报。”萧景琰说,“我安排个副职进去,抄副本。”
“我调两个老卒,混进修渠队,守在周府后巷。”林沧海说。
“我每月看一次。”沈令仪说,“看到为止。”
她说完,低头咳了一声,手背擦过嘴角。
萧景琰看着她,“你真能撑住?”
她没回答,只是翻开铁匣里的册子,提笔写下:
“周延年,字元弼,兵部尚书。通敌证据一:月魂回溯,冬至密语。”
笔尖顿了顿。
她望着帐外的月亮,轻声说:“你们慢慢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