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割在脸上,沈令仪脚步未停。她和萧景琰一路疾行,穿山脊、越断崖,身后敌营的火光渐渐被甩在低谷之外。她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石板上,可她不能停下。
萧景琰走在前头,一只手始终虚护在她身后,没有碰她,却一直没移开。
天边刚透出灰白时,他们见到了接应的影卫。林沧海站在一块突起的岩台上,披着旧皮甲,脸上沾着尘土。他看见沈令仪的模样,眉头一皱,快步迎上来。
“情况紧急。”沈令仪从怀里取出那块拓印水道图的薄绢,递过去,“温阳寨是目标,敌人主力走漕渠密道,三月初七夜半登岸。”
林沧海展开绢图,手指顺着线条滑下,停在“断碑渡”三个字上。“这里我熟。当年我们驻过兵,两岸地势陡,中间河道窄,适合埋伏。”
萧景琰点头:“那就设两路。你带御林军从下游枯河口包抄,截他们登陆的路。我带轻骑绕后,烧他们粮草。”
“可他们有三路人马。”林沧海抬眼,“北路已经动了,说是攻云岭关。我们若全压在这边,万一那是真的……”
“不是真的。”沈令仪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她再次催动月魂能力,意识沉入昨夜看到的画面——敌将议事时,主帐无人签印,所有调令出自副将之手;深夜轻骑潜出,装备精良,方向直指漕渠上游。
她睁开眼:“他们是故意放消息引我们分兵。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林沧海盯着她苍白的脸,声音低了些:“你要再用这个法子?身子受得住吗?”
“没时间了。”她说,“寅末卯初,潮退三分时,他们会靠岸。这是唯一机会。”
三人迅速定下部署。林沧海带人先行,沿河岸隐蔽推进。萧景琰留下两名影卫护送沈令仪去后方哨所歇息,自己翻身上马,领骑兵队向北疾驰而去。
沈令仪没走。她靠着一块岩石坐下,手指按住太阳穴,痛感一阵阵往上顶。她知道接下来的事不能交给别人。
半个时辰后,前线传来消息:敌前锋已抵漕渠中段,船上满载兵甲,火把映得水面通红。
她站起身,对守在旁边的传令兵说:“你现在就去枯河口,告诉林百夫长,让斥候模仿敌军口令节奏发一条假令——‘主将令:速进三里,勿待后队’。记住,一定要慢半拍。”
传令兵愣了一下:“慢半拍?”
“他们内部传令有延迟。”她咬牙,“这是破绽。”
那人点头,立刻出发。
沈令仪拖着身子往高处走。视野开阔后,她看见远处河面已有火光移动,敌船正在加速。她数着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放过。
突然,前方传来箭矢破空声。两岸弓弩齐发,滚木礌石从高处砸下,第一艘船当场倾覆。敌军大乱,有人喊叫,有人跳水。
但第二波船队立刻调整阵型,试图靠岸。
就在这时,北方三十里外腾起浓烟,火光冲天。敌后粮草营地被点燃了。
萧景琰动手了。
敌军指挥瞬间混乱。原本有序的登陆变成溃逃,船只挤作一团,互相碰撞。
林沧海率军从侧翼杀出,刀斧手冲入浅滩,与登岸敌兵短兵相接。厮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沈令仪站在高坡上,看着战局逆转。她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
一名士兵跑来报信:“敌主将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乘小舟往北岸去了!”
她猛地抬头。北岸芦苇荡密集,水道交错,极易藏身。
她想起什么,快步走向俘虏堆,在一名死去将领的腰间摸到一片残破纸角。她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沉水香混着梅蕊的气息,极淡,但确实存在。
她低声说:“他一定会去老渡口。那里有一艘旧船还没拆。让他走不了。”
士兵立刻传令。
一个多时辰后,林沧海押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回来。那人手腕上有红痣,被铁链锁着,嘴里还在骂。
审讯开始。他什么都不说。
沈令仪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的训练方式是谢昭容定的。每日晨练前要点燃特定熏香,让你在气味中记令。你右耳听力比左耳差,是因为三年前在南苑校场,被炸药震过。”
男人瞳孔一缩。
她继续说:“你腕上的痣,和她的一样,都在内侧偏上。你们是一批人,都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
那人嘴唇抖了一下。
“你说不说,我都已经知道。”她站起来,“你们奉命扰乱边疆,等京中信号一起,就发动内乱。是不是?”
沉默了很久。
男人终于开口:“是谢家……让我们做的。只要攻下温阳寨,炸了火药库,京城就会乱。贵妃在宫里有人,能打开西华门。”
林沧海怒吼:“果然是她!”
沈令仪没说话。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残纸,指尖慢慢收紧。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萧景琰走了进来。他铠甲染血,脸上有灰烬痕迹。他看了眼被绑的俘虏,又看向她。
她抬起脸,眼神很静。
他说:“剩下的事,交给我。”
她没答话,只是把手里的纸片递给他。
他接过,看了一眼。
纸角边缘,有一小块模糊的印记,像是盖过章后又被火烧去大半。
他盯着那痕迹,手指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