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还在宫墙外回荡,沈令仪刚走出紫宸殿的台阶,脚步还没站稳,一名影卫从侧廊疾步而来。他单膝点地,声音压得极低:“陛下,第二封急报送信人醒了,只说了一句话——‘黑风峡没有战事’。”
萧景琰站在门内,手里还攥着那张纸。他没抬头,只问:“人现在在哪?”
“偏殿东厢,太医已去看过,说是长途奔袭,心力耗竭,怕是撑不过今夜。”
沈令仪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风把她的衣角吹起来,颈后的皮肤又是一阵发烫。她没去碰,只是看着萧景琰。
“若两份急报一真一假,那假的那一份,目的就是让我们信它。”她说,“他们会选在我们最紧张的时候送信,用最像真的方式。”
萧景琰终于抬眼。“你想怎么做?”
“我去一趟黑风峡。”她说,“不是以贵妃的身份,也不是以沈家女儿的身份。我要用我父亲教过我的东西,去看那些痕迹是不是真的。”
萧景琰沉默片刻。“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
“我已经歇了两个时辰。”她说,“够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点头。“那就一起走。”
他们没带仪仗,也没调兵。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宫后门驶出,车轮碾过青石路,一路向北。沈令仪靠在角落,闭着眼。头痛还在,像是有人拿刀在她脑子里慢慢划。她没说话,手一直按在袖中的药瓶上。
天快亮时,马车停在一处废弃驿站外。两人换装。萧景琰穿上一件旧皮甲,戴了顶破毡帽,背上一个药箱。沈令仪则换了粗布裙,头上包了灰巾,手里提了个竹篮。
“你是流民向导,我是你妻子。”她说,“我们是来给前线送伤药的民间医者,半路上听说有战事,想绕道避祸,结果迷了路。”
萧景琰点头。“记住了。”
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走。天刚亮,雾还没散。远处山脊轮廓模糊,黑风峡就在那片阴影里。沈令仪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她记得林沧海出发前说过的话——陈七多疑,从不信陌生人,更不会让外人靠近营地。
“我们得等。”她说,“等他们换防。”
她靠着一块石头坐下,闭上眼。萧景琰蹲在一旁,没问她在做什么。
金手指再次被催动。疼痛立刻涌上来,像是有铁钉从太阳穴往里钻。她咬住牙,不去管身体的反应,只把意识沉下去。
画面出现。三年前的雁门关,夜里子时。她父亲站在沙盘前,身边站着几个副将。其中一人指着地图说:“三队明岗走直线,两队暗哨走弧线,交接在子时一刻。”
她睁开眼,呼吸有些乱。“他们还在用这个法子。只是时间往后推了半刻。现在是丑时二刻到三刻之间,有十二息的空档。”
萧景琰看着她。“你能走过去吗?”
“能。”她说,“只要你不拖后腿。”
他们继续往前。第三道哨卡出现在前方。铁蒺藜横在地上,绊索藏在草里。空中每隔一会儿就有鹰隼飞过,盘旋一圈就走。
沈令仪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她听见远处有脚步声,规律交替。她数着节奏,等到最后一声落下,立刻起身。
“走!”
两人快速穿过哨卡,翻进一条塌陷的沟渠。落地时,沈令仪脚下一滑,膝盖撞在地上。她没出声,只用手撑着爬起来。
“你没事吧?”萧景琰低声问。
“没事。”她喘了口气,“前面还有两道防线。”
他们贴着沟壁前行。沈令仪突然停下,指了指地面。泥土上有新的脚印,比他们的位置更靠近营地。
“不止我们来了。”她说。
萧景琰看了一眼,没多问。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查别人的时候。
他们继续前进,直到看见敌营轮廓。帐篷排列整齐,外围有火堆,守卫来回走动。主帐在中央,周围守得最严。
沈令仪绕到侧后方,借着一堆废弃粮袋掩护,慢慢靠近一处倒塌的帐篷。她掀开一角破布,往里看。
地上有烧过的纸灰,只剩半片。她伸手捡起,凑近看。墨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几个字——“三月初七”“舟可行”。
她的心跳了一下。
这和她画的漕渠图完全一致。
她把纸片收进袖中,朝萧景琰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靠近主帐。
风从侧面吹来,把帐内的声音送了出来。
“贵妃许我们凤位,岂能失信?”一个声音怒道,“三日后冰解,船队必发!”
另一个声音更低:“只等京中信号,南北同起。”
沈令仪的手指收紧。
他们真的还在用“贵妃”这个名号。而且计划已经定下,三月初七动手,水陆并进。
她看向萧景琰。他也听见了。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再待了。
他们正准备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守卫的脚步声变了方向,朝着他们这边移动。
沈令仪立刻伏低身子。萧景琰也蹲下,手按在腰间。
他们不能硬闯。一旦惊动,谁都走不了。
沈令仪看了看四周,指了指旁边一条排水沟。那是营地排废水用的暗渠,窄而低,只能爬行。
萧景琰点头。
她先钻进去。沟底湿滑,满是泥水。她一点点往前挪,衣服蹭在土壁上发出轻微声响。萧景琰跟在后面,动作很轻。
爬到一半,她忽然停下。
前方有光。
有人从另一头进来。
她屏住呼吸,把身体贴紧沟壁。那人走过,是个穿皮袄的汉子,手里提着一盏灯。他往里面倒了些水,又走了。
沈令仪等了几息,才继续往前。
终于到了出口。外面是营地边缘,再过去就是山坡。他们爬出来,躲在一块岩石后。
“必须尽快回去。”沈令仪低声说,“他们已经在等信号,随时可能动手。”
萧景琰点头。他从腰间取下玉佩,打开暗格,把那片纸灰放了进去。
“我们走另一条路。”他说,“别走来时的河床。”
他们刚要起身,沈令仪突然抬手。
她听见了。
远处山坡上,有树枝断裂的声音。
有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