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过旗杆时,沈令仪正靠在帐篷里闭眼调息。她听见风声变了,不是树叶晃动的那种响,是翅膀压低掠过的那种沉闷气流。她睁开眼,手指按住颈后,那里一阵阵发烫。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
营地外围的火堆比平时暗,烟却升得高。她盯着那几缕灰白,眉头皱紧。陈远从另一边跑来,手里已经握了刀。
“你感觉到了?”他问。
沈令仪点头,“三路包抄,主攻在西面林口。”
她说完就往高处走。营地边上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她站上去,一眼扫过整个布局。篝火的位置、守夜人的站位、粮车的摆放——这些都在她脑子里重新排了一遍。
她抬手敲锣,三下。
第一下,前锋营的人立刻起身披甲;第二下,各队队长冲出帐篷点人;第三下,所有灯火被扑灭,营地陷入黑暗。
箭矢从林中射出时,打头的义士已经躲进掩体。一人肩膀中箭,旁边人立刻拖他后撤,用湿布压住伤口。
西面火光突起。有人泼了油,想烧粮车。陈远带人冲过去堵截,刀光在火影里闪个不停。
沈令仪站在岩上没动。她看着敌人的动作,脚步快慢不一,但有几个人始终走在同一节奏上。她闭眼,把呼吸放慢,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月魂能力启动。画面回到三天前道观迷阵那一夜。她重新听见那些脚步声,混在机关响动里,可其中一种换气方式特别熟悉——短促吸气,停顿半拍,再缓缓吐出。
现在,她又听见了。
她睁眼,指向东南角一处灌木丛,“他们指挥的人在那里。别强攻,派两队绕后夹击。”
传令兵立刻跑向中军帐。萧景琰正在那里查看地形图,听完汇报,直接抽出佩剑。
“我亲自去。”他说。
他带了一队轻骑,贴着山壁绕行。另一队由副将率领,从北坡迂回。两支人马还没汇合,那边已经开始骚动。
灌木丛里那人察觉不对,吹哨要收兵。可哨音刚起,萧景琰已经冲进去。剑光一闪,哨子落地,那人捂着喉咙倒下。
主将一倒,攻势立刻乱了。
西面的敌人开始后退。他们想点燃更多火油,烧毁地图和干粮。可沈令仪早让医队把重要东西转移到山凹里,还准备了沙袋和水囊。
火一起,立刻扑灭。
陈远带前锋营追出去十里,在官道岔口停下。他让人割下二十具尸体左耳带回,其余不再追。
天快亮时,营地恢复安静。
伤员躺在帐篷里,有人在熬药。死去的人被抬到空地处,盖上粗布。活下来的人都坐在火边,没人说话,但眼神不一样了。
陈远走进中军帐,把染血的腰带解下来扔进角落。他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手在抖。
沈令仪走进来时,他抬头看了眼。
“我们赢了。”他说。
她嗯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桌上摊着战报,还有几张被烧焦一角的地图。她伸手去拿,指尖碰到纸边时,太阳穴猛地一跳。
头痛来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缓了会儿。这痛像针扎,一下下刺进脑仁,但她没动。
萧景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站在门口没说话,等她睁开眼才走近。
“该休息了。”他说。
她摇头,“还要核对路线。西南古寨不能走大道,得翻两座山。”
“陈远已经安排侦察小队,天亮就出发探路。”
她点头,没再说别的。
他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
“那个指挥的人,”她问,“查出来是谁了吗?”
“死了。身上没牌子,但刀法是禁军教的。”
她沉默片刻,“谢家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长。”
他没接话,只是把桌上一盏灯拨亮了些。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医女送药来了。她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汁,放在沈令仪手边。
“趁热喝。”她说。
沈令仪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碗沿,腕子一软,整只手滑了下来。
药碗歪倒,边缘磕在桌角,发出一声脆响。
她低头看着那只手,五指蜷着,使不上力。
医女赶紧扶住碗,重新摆正。沈令仪深吸一口气,再伸手,这次抓住了。
她慢慢把药送到嘴边,吹了口气。
陈远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
“他们要加入前锋营。”他说,“一个会使双戟,一个懂草药,还有一个认得西南山路。”
沈令仪喝了药,放下碗,“让他们去登记名字,领装备。”
“是!”三人应声就要走。
她忽然开口,“你们为什么来?”
使双戟的年轻人回头,“我师父死在三年前的宫变里。他是御前侍卫,被人说成叛党。我不信朝廷,但我信你敢进道观。”
另两人也说,一个是被谢家逼得家破人亡,一个是在江湖上听到了风声,知道有人要掀桌子。
她说完,三人走了。
陈远指着地图,“这是新画的路线。避开驿站,晚上行军,白天藏身。最多七天能到古寨。”
她看着地图上的标记,手指轻轻划过一条河谷。
“他们会再来。”她说。
“那就再来打。”陈远声音很稳,“这一仗我们没输,以后也不会。”
萧景琰站在帐口,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营地里已经有动静,有人在磨刀,有人在清点箭矢,还有人在给马匹钉蹄铁。
沈令仪把铜片拿出来,放在掌心。它还是温的。
她想起昨夜那一战,敌人撤退时的动作太整齐,不像溃败,倒像是试探。
她抬头看向萧景琰,“他们不是为了杀我们来的。”
“是为了看我们的实力。”
他点头,“所以不会停。”
她把铜片攥紧,站起身。
“那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