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推开,脚步声停在屋外。
“周将军求见。”
沈令仪正站在桌边,凤印还放在灯下。她转过身,看见萧景琰也已站起,神情变了。刚才的柔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轮廓。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走进来。左脸有道旧疤,腰间佩刀样式熟悉。他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个干脆的军礼。
“属下接到密信,由林沧海亲笔所写,半个时辰前送达军驿。”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纸面已经发皱,像是被反复捏过。
沈令仪接过信,打开。纸上只有八个字——
**密信再至,朝堂生变**
她盯着那八个字,手指压住纸角。这字迹是林沧海的,没错。三年前冷宫里那些暗中递进来的药单,也是这样工整又克制的笔锋。
她抬头看向萧景琰,“我们必须回去。”
萧景琰没问原因。他只看了那张纸一眼,就点头,“什么时候走?”
“天亮前出发。”她说,“不能等。”
周将军立刻接话,“路上风沙未定,若轻骑赶路,五日可到京城。”
“不走大道。”沈令仪说,“谢家虽倒,但朝中仍有旧党。我们离开的消息一旦传开,他们必会设伏。”
萧景琰走到桌边,拿起地图摊开,“走西线山道,绕过清河镇。那里地势险,马行慢,但不易被追踪。”
她点头,“对外就说帝王染疾,暂缓召见群臣。所有奏折暂由内阁代批,不得擅动人事。”
“我再派两队人马,分别往南北虚张声势。”萧景琰说,“让外界以为我们去了别处。”
两人并排站着,一个指着地图上的路线,一个补充细节。烛火照在他们身上,影子贴在一起,像一张完整的图。
周将军低头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当年被贬入冷宫的罪臣之女。她现在能调兵、能定策,连帝王都听她的安排。
沈令仪忽然想起什么,问:“林沧海有没有留下别的线索?比如信是从哪里送来的?”
“信是从东华门外的驿站递进来的。”周将军说,“送信人是个小太监,自称是御膳房当值,但查无此人。等我们的人追到时,人已经不见了。”
她皱眉,“说明对方知道我们会查,故意留个空档。”
萧景琰说:“也说明他们不想藏得太深。这场变,是冲着逼我们回去来的。”
“那就更不能乱。”她说,“京中现在谁在掌权?”
“内阁三位大学士轮值。”周将军答,“但禁军统领是谢家旧部提拔的,名叫赵承业。这几日他调动了两营兵力,说是例行换防,但没人下令。”
沈令仪的手指敲了下桌面。赵承业这个名字她记得。三年前她父亲出征前夜,此人曾在府外守了一整晚,说是奉命巡查。后来查到,他是谢太傅私下安插的人。
“他现在在哪?”
“昨夜进了宫,至今未出。”
屋内一下子静下来。
萧景琰看着她,“你是想现在动手?”
“不是我想。”她说,“是他们已经动手了。”
她转身走向床边,开始收拾东西。把换下的粗布衣叠好收进包袱,取出一套深青色骑装换上。衣服利落,袖口收紧,腰带扎紧后,将凤印放进暗袋。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贴身藏着一块焦黑的甲片,上面刻着“沈”字。她没拿出来,只是按了一下。
然后她走回桌边,把那封密信烧了。火苗蹿起,纸边卷曲变黑,字迹一点点消失。
“你打算怎么进宫?”萧景琰问。
“我不进宫。”她说,“我先去林沧海那里。他在御林军中有几个可信的人,我能拿到宫门调度记录。只要查出赵承业私自调兵的证据,就能名正言顺拿下他。”
“你一个人去太险。”
“我不是一个人。”她看他,“是你跟我一起去。”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还是一样,从来不怕把事情掀翻。”
“怕也没用。”她说,“三年前他们能毁我全家,就是因为没人敢动。现在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让他们踩着规矩杀人。”
外面传来马蹄声。有人在院子里集结。
周将军说:“马已备好,十名亲卫都在等。”
萧景琰披上外袍,系好扣带。他没有穿龙袍,也没有挂玉佩,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将领。
“我亲自带队。”他说,“你走中间,我护你进京。”
她点头,“走之前,帮我做件事。”
“你说。”
“派人去旧营地一趟,替我在那片空地上点一盏灯。”
他顿了一下,“你想祭他们?”
“不是祭。”她说,“是告诉他们,我没有走远。”
他没再问,只说:“我会让人去做。”
两人走出屋子。天还没亮,院子里站着十个人,全都蒙面裹衣,马匹安静。
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萧景琰跟在后面,坐上另一匹黑马。
队伍缓缓出发,没有打灯,也没有说话。马蹄踩在硬土上,声音很轻。
周将军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在街角,他才转身回屋。
屋内桌上,那盏油灯还在烧。火光晃了一下,映出墙上两个人离去的影子。
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开始发白。
沈令仪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轮廓渐渐模糊,戍楼上的火光已经看不见了。
她收回视线,低声说:“该回去了。”
萧景琰靠近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封信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你觉得有问题?”
“林沧海不会无缘无故传假消息。”她说,“但他也不会只写八个字。他一定还有别的意思没传出来。”
“你是说,信被人动过?”
“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握紧缰绳,“继续走。但进京之后,不要直接联系他。我要先确认,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这场变。”
他点头,“你信不过他?”
“我信他。”她说,“但我信不过别人用他的名字做事。”
前方道路分岔,一条宽,一条窄。
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走窄路。”她说,“宁可慢,也不能错。”
队伍转向小道。地面崎岖,马速放得更低。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沙粒打在脸上。她拉起斗篷遮住口鼻,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们进入山谷。两边是高崖,只有一条路通向深处。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响动。
她立刻抬手,队伍停下。
萧景琰策马上前半步,“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盯着前面的弯道。
那里本该是空的。
但现在,弯道口站着一个人。
穿着灰色长袍,手里提着一个木盒。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但她看见,那只手上有道疤痕,从手腕一直划到指尖。
和林沧海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