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密室角落的风停了。沈令仪睁开眼,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她动了动手,指尖碰到粗糙的石壁。萧景琰坐在她身旁,听见动静立刻低头看她。他把水囊递到她唇边,水温刚好。
她喝了几口,声音哑着问:“玉……拿到了吗?”
“在。”他从怀中取出两枚玉佩,放在掌心。青光映着他指节上的旧伤。“你说最后一块在宫里,和你母后有关。那是何意?”
她闭上眼,额头还在跳痛。记忆断成碎片,却有一句话浮上来——母亲曾在灯下说过,祖母留了一枚“天枢佩”,是沈家三信之一,只传长媳,从不示人。那玉不在宫中,而在“云起之处,人迹不到之地”。
她睁眼,看向石碑方向,“不在宫墙内,在宫外之巅。我母后提过,‘天枢归位’之时,三信合一。那古碑残句,正是印证。”
萧景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石碑半埋瓦砾,上面刻着半句字:“天枢归位,三信合一,方可启钥。”他沉声问:“何处是云起之地?”
“云雾峰。”她说,“终年封雾,山道难行。父亲曾说,那里是沈家祖地边缘,设有禁地。”
林沧海走进来,铠甲沾了夜露。他听罢点头,“我知那地方。三年前押送流犯路过,当地人不敢靠近,说是山中有异象,入者迷路,再无音讯。”
“如今我们非去不可。”萧景琰收起玉佩,站起身。
林沧海看了眼沈令仪苍白的脸色,“她这身子,撑得住山路?”
“我能走。”她扶着石壁慢慢起身,腿软了一下,萧景琰伸手扶住她胳膊。她没挣开,借力站稳,“玉在等我们。”
三人离开归墟观时,天刚破晓。林沧海带人清理了战场,留下记号方便后续查探。一行人轻装简行,沿小路向北。马车换成了脚力,进山后只能步行。
山路陡峭,碎石滑落深渊。沈令仪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后颈的伤还在渗血,布条换了新的,仍能感觉到温热。萧景琰始终走在她左侧,一手虚扶着她后背,随时准备接住她。
走到半山腰,雾气忽然浓了起来。十步之外只能看见模糊轮廓。脚下湿滑,苔藓覆盖岩面。林沧海在前方探路,用刀尖敲击地面试稳。
沈令仪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人衡之印”。玉面微微发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抬头看雾中隐约可见的山形,低声说:“这雾不对劲。空气里有味道。”
萧景琰吸了口气,“什么味?”
“沉水香。”她说,“和谢昭容用的一样。但这里不该有香。”
林沧海回头,“你是说,有人在这设了阵?”
“不是设,是催动。”她往前走了两步,将玉举高。玉光与雾气接触的瞬间,空中浮现出一道扭曲的光影——像是山体崩塌的幻象,巨石滚落,直冲而来。
三人迅速后退。幻象消失,雾气恢复平静。
“是障眼法。”萧景琰皱眉,“靠香气引动人心,制造恐惧。”
“不止。”沈令仪盯着玉佩,“它认得路。跟着它走,绕开那些虚影。”
他们依玉而行,避开几处明显异常的路径。雾中光影再起时,不再贸然前进,而是等待玉面震动停止才移动。终于,前方岩壁裂开一道缝隙,古洞洞口出现在眼前。
巨岩如兽口张开,洞门上方刻着北斗七星图腾,与归墟观密室星阵一模一样。石门紧闭,中央凹槽空着,形状与“地维之信”相符。
林沧海上前查看四周,“没人守,也不像常有人来。”
“不需要人守。”沈令仪靠在岩壁上喘息,“阵法本身就在挡人。”
萧景琰看向她,“怎么破?”
“只有我能进去。”她说,“这阵以心念为引,外人强行闯入会触发反噬。刚才你靠近时,玉光就暗了。”
“你已经用了三次月魂。”他声音压低,“再动一次,会出事。”
“没有别的办法。”她盘膝坐下,将两枚玉贴在额前,闭眼凝神。
林沧海守在洞口外侧,手按刀柄。萧景琰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脸色一点点变白。
她意识沉入记忆。
百年前,一位老道姑走入此洞。她手中捧着一枚青玉,口中念道:“迷雾锁灵,唯心无妄者可通。”她将玉嵌入洞壁凹槽,阵光熄灭,洞门自开。整个过程没有对抗,只有静立与等待。
画面消散。
她睁开眼,缓缓起身,走向洞壁凹槽处。她取出“地维之信”,轻轻放进去。然后站在门前,闭目低语:“心无妄,见本相。”
刹那间,雾气翻涌,洞口光芒流转。七星图腾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石门无声开启,一股冷风从洞内吹出,带着陈年的尘土气息。
萧景琰扶住她手臂,“能走吗?”
她点头,迈步进入。
洞内不深,几步后便是石台。第三枚玉佩静静安放其上,玉身刻“天枢”二字,青光流转。她伸手取下,玉温如血,仿佛有脉搏般轻轻跳动。
林沧海在洞口喊:“有发现。”
她转头看去。洞壁深处刻着古老痕迹,绘有三人持玉祭天之像,中央一行小字:“三信合,钥启天门。”她想走近细看,后颈突然一阵刺寒,凤纹处像被冰针扎入,她踉跄了一下。
萧景琰立刻接住她。
“拿到玉了。”他说,“别看了。”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走吧。”
三人退出古洞。林沧海确认四周无人后,发出信号。山下暗卫已备好马车,隐蔽在林间。下山途中,雾气渐散,天色阴沉。
沈令仪坐在车厢里,手中三玉紧握。萧景琰撕下衣襟一角,重新替她包扎后颈。血已经止住,伤口边缘泛红。他动作很轻,但她还是皱了下眉。
“疼?”
“还好。”她闭着眼,“只是太累。”
他没说话,把她的手拉过来,放进自己袖中暖着。
马车行至山脚,转入官道。林沧海骑马随行,警惕扫视四周。一路无话。
入夜后,他们在一处驿站歇脚。房间狭小,仅够三人容身。林沧海守在门外。萧景琰让沈令仪躺下,她不肯松开手里的玉。
“睡一会儿。”他说。
她摇头,“我怕一闭眼就忘了什么。”
“你已经做到了。”
“还没完。”她抬起眼,“三玉合一,接下来才是开始。”
他看着她憔悴的脸,伸手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她没躲,反而往他掌心靠了靠。
火盆烧着炭,噼啪一声轻响。
她突然睁眼,“等等。”
“怎么了?”
“刚才在洞里,我漏了一件事。”她坐起来,从怀中掏出三枚玉佩,依次摆开。第一枚“人衡之印”,第二枚“地维之信”,第三枚“天枢”。她仔细看“天枢”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此刻浮现出几个极小的字——
“藏于凤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