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绪立刻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灵活地窜过来，手脚麻利地将那几个漏网之鱼飞快踢回案底深处，确保“罪证”被完美隐藏。
然后，他迅速蹲到大师父旁边的蒲团上，仰起脸。
那双平日里带着几分不羁的漂亮桃花眼，此刻努力眨巴着，试图传递出“我很乖我很听话求您快说详细点”的强烈信号。
大师父被他这突如其来、近乎谄媚的乖巧姿态噎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
心中暗叹，情劫、心劫，果真厉害。寺规是铁，但也讲究个机缘点化。
“想下山？”大师父老神在在，故意拖长了音调问。
方绪紧闭着嘴，像小鸡啄米一样重重点头，眼神灼灼。
“可以。”大师父爽快地答应了，快得让方绪都愣了一下。“不过，”
大师父话锋一转，“回来之后，每日面壁时间增加半个时辰。”
方绪继续用力点头，眼神坚定，表示完全没问题。
“另外，”大师父慢条斯理地补充，“寺里那口老井，近来水位低，应付你们这么多张嘴用水，有些吃力了。
剩下这半年，后厨那两口最大的水缸，你包了。每日从后山泉眼挑水，一日三趟，一趟需得挑满两缸。”
方绪眼都没眨，再次重重点头，甚至带着点“就这？”的急切。
能见师兄，别说挑水，就是让他把后山泉眼搬回来他都干！
大师父心里简直要翻个白眼了。
哟嗬，今日答应得这么爽快，没甩脸子没摆臭脸，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真一个猴儿一个栓法。
嘴上依旧平静无波，“三日后未时正，准你下山两个时辰，包含来回路程。
期间，暂解禁言。但你回来后，一切照旧。”
这三天，方绪除了完成日常的围棋训练和雷打不动的抄经、面壁惩罚外，开启了极限挑战模式。
每日凌晨，天色还未透亮，寺里其他僧侣和棋手尚在睡梦中，就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吭哧吭哧地扛着扁担和水桶，在后山陡峭的石阶与清冽的泉眼之间疯狂折返。
下午完成既定任务后，他还会额外往山脚处奔去，测算路程和时间，半点不肯消停，恨不得把睡眠时间都压榨出来。
他是在练习！
疯狂地练习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最高效的方式完成挑水任务。
就为了把省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一点不浪费地用在见师兄上。
扁担压得肩膀红肿，石阶磨得脚底生疼，他也毫不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到白川要来的这天中午，经过无数次尝试和优化路线，他堪堪能将上山下山一趟来回的时间，压缩到两小时一刻钟左右。
他看着沙漏，眉头紧锁，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还在心里飞速计算着哪个环节还能再快几秒。
时光看着方绪一趟趟像拼命三郎似的练习，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疑惑，小声嘀咕。
绪哥以前交那么多女朋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也没见他为谁这么拼命过啊！他对白川老师这是……
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午饭刚过，方绪一边心不在焉地来回挑着最后一缸水，一边第N次蹭到伙房门口。
他不敢说话，只能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眼巴巴地望向正在悠闲剔牙的胖师父，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师父，时辰到了吗？未时到了吧？
胖师父和一边正慢条斯理剥着芸豆的芸豆师父对视一眼，又瞅了瞅外面虽然明亮但被薄云遮挡、显得有些朦胧的日头。
时光最是机灵，立刻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一边给胖师父捏肩捶背，一边嘴甜得像抹了蜜。
“师父~您看今天这天光，虽然有点云吧，但多亮堂！
我觉着未时肯定到了！说不定都过了一刻了！您眼光最准了，经验最丰富了，您给仔细瞅瞅呗？”
胖师父被时光锤得舒舒服服，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又悄悄私下瞄了瞄，见没有其他戒律堂的执事僧在场。
对方绪挥了挥胖乎乎的手，压低声音，“行啦行啦，看把把，把你急的！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别耽误了晚课！”
芸豆师父也抬起头，看着方绪那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慈祥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时光立刻手脚麻利地把扁担从方绪肩头卸下来，拍着胸脯。
“绪哥你快去！放心，剩下这半缸水包在我身上，保证挑得满满的！”
方绪看着眼前为他“同流合污”的三人，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个极其郑重的、近乎九十度的弯腰深揖。
然后，他转身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朝着下山的路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旋风，僧袍下摆都猎猎作响。
三人看着他瞬间消失在山路上的背影，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口气。
难为他了。
难为他了。
难为绪哥了。
后山一处地势较高处，大师父负手而立，远远望着那道化为一个小黑点、正飞速移动下山的身影。
他抬眼看天，只见几片浮云恰好遮住了太阳，天色显得有些暧昧。
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山风听。
“唔……今日这天色，云遮日影的，光线不明……老衲这年纪大了，眼神是不太好使了嘛……
嗯，看这光景，未时了，肯定是未时了，错不了。”
说完，便转身，慢悠悠地踱步下山。
当晚，戒律堂内烛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与往日肃穆截然不同的、略带滑稽的诡异气氛。
五个人，排排坐，人手一份《兰因寺规》，正埋头吭哧吭哧地奋笔疾书，天亮之前每人十遍。
戒律堂大师父坐在最边上，几乎快要缩进阴影里，努力想远离另外四个“同伙”。
主要是想避开他们那时不时瞟过来、带着明显打量和揶揄的眼神。
老衲跟你们这些真犯了戒的可不一样！老衲这是……这是策略性牺牲！是点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