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上空，铅云低垂，仿佛苍穹也不忍目睹下方人间的惨剧，压抑得令人窒息。
“你的价值……我认可了。”
这道神念，温润而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伟力，如同寒冬里骤然升起的暖阳，又如同一只无形的温柔大手，瞬间抚平了赵紫嫣神魂深处那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冻结一切的冰冷与绝望。
她整个人，仿佛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中下坠了万年，终于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稳稳接住，从绝望的地狱被一把捞回了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还活着……
我，竟然还活着！
这个简单而纯粹的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在她近乎枯竭的心田中轰然爆发，让她那几乎停止跳动、被冰封的心脏，重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咚咚”搏动起来，每一次收缩与扩张，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与狂喜。
紧接着，一股更为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垮了她刚刚建立的心理防线，蛮横地涌上心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天空之上，那道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性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目光，是九天之上的神只俯瞰脚下挣扎求存的蝼蚁，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与高高在上的漠然。
那么此刻的目光，就仿佛是经验老道的猎人，在经过仔细甄别后，终于盯上了那只毛色最光亮、体态最优美、最具收藏价值的完美猎物，其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侵占欲和一种足以将她融化的灼热！
这种目光，穿透了她的肌肤，穿透了她的骨骼，甚至穿透了她的灵魂本源，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被剥光了一切伪装的羞耻与惊慌。
仿佛自己从最表层的发丝，到最深层的心思，所有的一切，都被这道目光看得一清二楚，再无半点秘密与尊严可言。
可偏偏，这道让她感到无比屈辱与惊慌的目光，此刻也代表着那唯一的、不容错过的……生机！
她的价值，被认可了！
她以整个皇室的命运、以自身的未来为赌注，进行的这场豪赌，她赌对了！
赵紫嫣紧紧攥着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然发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更是深深嵌入了柔嫩的掌心，刺破了皮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她正是依靠着这疼痛，来强行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清醒，不让自己在这大悲与大喜的剧烈冲击下，彻底崩溃或者昏厥过去。
而此刻，高踞于天穹之上的叶天，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赵紫嫣的兴趣，懒得再多看她哪怕一眼。
一个已经被他亲手打上独属于自己标签的猎物，注定无法逃脱，早一刻收取还是晚一刻收取，并无本质区别。
他那淡漠得如同万古寒冰的视线，缓缓下移，越过了下方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越过了那些面无人色、蜷缩在一起的皇室宗亲，最终，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精准而稳定地落在了那瘫软在象征无上权柄的龙椅之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的大齐皇帝身上。
大齐皇帝在接触到叶天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目光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浑身猛地一颤，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被天敌盯上的青蛙，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勇气都彻底失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皇子们，如同脆弱的气泡般，一个个在眼前炸裂，化为凄艳的血雾，尸骨无存。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赵氏皇朝引以为傲、视为最终底蕴的三位化神期老祖，在对方面前，卑微得如同最下等的仆役，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那维系了数十年、浸入骨髓的帝王尊严与骄傲，早已被对方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无情地碾碎成粉末，随风消散。
此刻，他混乱而绝望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且不断盘旋的念头在回荡：这个来自九幽的魔鬼……这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接下来，又想对自己做什么？是如同碾死蚂蚁般随手杀掉，还是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
就在这时，叶天那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规则、如同天宪纶音般不容置疑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响彻在整个死寂的皇都上空，钻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深处。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入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传入了那些躲在深宫庭院、紧闭门窗之后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耳中。
原本如同烂泥般瘫软在龙椅上的大齐皇帝，在听到“活命”二字的瞬间，身体里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力气，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绝望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强烈到极致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求生欲望！
活命？
他……这个杀神，竟然愿意放过自己？
不止是他，下方所有如同惊弓之鸟、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的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也都不约而同地重新跳动起来，眼底深处，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
然而，叶天接下来那平淡无奇，却石破天惊的下一句话，就如同万丈玄冰凝聚而成的巨锤，轰然砸落，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砸得粉碎，让所有人，如遭雷击，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即刻下旨。”
这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短暂的停顿，仿佛死神挥舞镰刀前的蓄力。
然后，那决定王朝命运的词句，如同最终审判，轰然降临。
“禅位于长公主，赵紫嫣。”
轰！！！
这简短的八个字组合在一起，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在所有听到它的人的灵魂最深处悍然炸响！
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静止了。
风停了。
云滞了。
连众人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大脑，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命令冲击得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禅位？
禅位于……那个刚刚还被视作皇室耻辱、被打入冷宫、几乎被遗忘的长公主赵紫嫣？！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们出现了集体幻听？！
大齐皇帝整个人都彻底懵了，他呆呆地仰望着天空中被混沌气息笼罩的叶天身影，又茫然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同样满脸布满错愕与极致震惊，似乎比他还要难以置信的女儿赵紫嫣。
他完全无法理解！根本无法想通！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男人，不是手持周云瑶的信物，气势汹汹前来为那个贱人寻仇的吗？
他屠戮皇子，震慑王朝，将皇室尊严踩在脚下，展现出碾压一切的恐怖实力……做出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彻底覆灭大齐赵氏皇族吗？最后……却竟然是为了扶持自己这个几乎被放弃的女儿上位？
他们之间，在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与神念交流中，到底达成了什么样不可告人的交易？赵紫嫣，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才能换来这尊杀神如此力挺？
无数的疑问，如同一条条冰冷的毒蛇，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涌出，啃噬着他的理智与心脏。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命运都被他人随意安排的、深入骨髓的屈辱与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你休想！”
大齐皇帝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汲取来的勇气，或许是身为帝王那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在垂死挣扎，他竟然用双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那象征着权力的宝座上站了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中的叶天，嘶声力竭地、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咆哮道：
“这大齐的万里江山，是我赵家先祖浴血奋战、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基业！”
“朕！乃是受命于天、统御八荒的真龙天子！”
“岂容你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邪魔外道，在此指手画脚，妄议国本！”
“你……你竟然想扶持一个女子登临帝位，执掌乾坤？简直是痴心妄想！滑天下之大稽！亘古未闻之荒谬！”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恐惧与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夜枭的啼鸣，扭曲地回荡在死一般寂静的皇宫内外，显得格外突兀与凄凉。
然而……
回应他的，只有叶天那愈发冰冷，仿佛能将空间都冻结的眼神。
在那眼神深处，甚至连一丝被称为“愤怒”的情绪都找不到，只有一种对于蝼蚁聒噪的、纯粹的不耐烦。
“哦？”
叶天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残忍而漠然的弧度，那弧度中，充满了对一切反抗的蔑视。
“看来，你还没有真正认清自己此刻的处境。”
“还在做着‘九五至尊’的美梦。”
他的话音，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话音未落的刹那。
他只是随意地，仿佛驱赶蚊蝇一般，抬起那只看似普通、却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手，对着下方那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象征着大齐皇权至高无上、屹立了数千年的太和殿，轻轻一挥。
动作是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随意淡然。
没有预期中惊天动地的巨响。
也没有想象中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更没有绚烂夺目的法术光华。
在场的所有人，只看到一缕灰蒙蒙的、毫不起眼的气流，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又如同香炉中升起的一缕青烟，从叶天的指尖飘然飞出，轻柔地、缓慢地，向着下方宏伟的太和殿落去。
那灰色气流是如此的细微，与庞大巍峨的太和殿形成了极其悬殊的对比，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
然而，就是这缕看似无害的灰色气流，在接触到太和殿那高高翘起的、覆盖着璀璨琉璃瓦的飞檐的瞬间——
“咔嚓……咔嚓嚓……”
一阵轻微得几乎令人忽略的、如同冰面碎裂般的声响，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起初极其细微，但转眼之间，就变得密集而连贯，如同千万只春蚕在同时啃食桑叶，听得人头皮发麻，神魂都在为之战栗！
在无数道惊恐万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足以抵挡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殿身内外铭刻了无数强大防御阵纹、历经数千年风霜雨雪乃至战火洗礼都屹立不倒的太和殿，从最顶端的琉璃瓦片，到支撑殿宇的合抱粗的顶梁金柱，从檐角那栩栩如生、欲要腾空飞去的金龙雕塑，到殿前那光洁如镜、承载着无数帝王脚步的汉白玉阶梯与栏杆……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坚硬的石材、珍贵的灵木，还是金属的构件，都在那缕灰色气流的笼罩下，悄无声息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实体迅速崩解、风化、湮灭……最终，化为了最最细微、比尘埃还要渺小的齑粉！
一阵微风吹过，恰到好处地拂过那片区域。
那座曾经承载着无数权力更迭、决定亿万生灵命运的雄伟壮丽建筑，那座大齐王朝无可争议的权力中心与象征……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烟消云散了。
没有留下任何爆炸的痕迹。
没有留下任何燃烧的灰烬。
甚至，没有留下一片残破的瓦砾，一粒悬浮的尘埃。
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那片区域，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平整的、光秃秃的地基，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不平凡。
死寂！
现场，陷入了一种连心跳声都显得刺耳的、极致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失神地望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们的神魂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哀嚎！
这……这究竟是什么层次的力量？！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理解的范畴！
这，就是合道境大能的手段吗？
言出法随，抹杀一切存在过的痕迹，不留丝毫余地！
大齐皇帝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彻底瘫倒在地，如同一摊没有骨头的烂泥。
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因为愤怒和不甘而燃起的微弱火焰，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超越理解的一幕，彻底、无情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的恐惧，以及一种万事皆休、彻底认命的绝望。
“我再说最后一遍。”
叶天那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能冻结灵魂的寒风，再一次响起，清晰地刮过广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话语，简洁到了极点，也沉重到了极点。
“禅位。”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皇帝的心头。
短暂的停顿，给予对方最后的思考时间，也积蓄着更可怕的压迫感。
“或者……”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酷的扫描仪，缓缓扫过下方整个连绵起伏、依旧富丽堂皇的皇宫建筑群，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皇室成员，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文武百官。
那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死神打上了标记。
“我将这里，连同所有不识时务的人，彻底夷为平地。”
“然后，再从你们赵氏皇族的累累白骨和废墟之上，随手扶持一个更听话、更懂事的傀儡。”
“你，选一个。”
他的话语，依旧无比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但其中所蕴含的，却是毋庸置疑的、不容反抗的最终审判！
是生存，还是毁灭。
选择权，似乎被交到了皇帝手中。
但又似乎，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