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就像是一颗深埋于心底最阴暗角落的毒草种子。
骤然获得了某种禁忌的养分。
开始疯狂地破土而出。
生根。
发芽。
并且以一种近乎狰狞的速度。
蔓延至他心田的每一寸土地。
开心？
他。
叶天。
纵横诸天。
手上沾染了无数强者鲜血。
脚下踩踏了万千宗门骸骨。
需要这种被圈养起来的。
如同家畜般。
被设定好的。
虚假的。
甚至是施舍而来的开心吗？
不。
绝不。
他的人生。
应当是波澜壮阔的史诗。
是征服与掠夺的征途。
是踏着敌人的尸骨。
登临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是让诸天万界。
都在他之名下颤抖臣服。
是坐拥世间一切瑰宝与绝色。
而非。
绝非。
像现在这样。
被困于这方寸之地。
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收敛起所有的獠牙与利爪。
去扮演一个。
无欲无求。
安于现状的。
“普通人”。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头习惯了在旷野嘶吼搏杀的雄狮。
被强行塞进了一个铺满柔软棉絮的精致笼子。
还被喂予了掺着蜜糖的麻醉剂。
叶天的眼神深处。
那刚刚被艾丽轻柔抚摸额头。
而被短暂抚平的戾气与野心。
如同被投入了熊熊烈焰的干柴。
又像是被压抑到极致后猛然反弹的弹簧。
轰然一声。
复燃了。
并且燃烧得比以前任何时刻都要猛烈。
都要决绝。
他猛地。
用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
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瞬间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尖锐的。
剧烈的。
带着铁锈味的刺痛感。
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骤然劈开了他脑海中那一片混沌的迷雾。
让他获得了短暂的。
却至关重要的。
三分清明。
“幻境么……”
他低声地。
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喃喃自语。
那声音沙哑。
干涩。
却带着一丝恍然。
以及一丝。
冰冷的杀意。
他的目光。
再次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
扫向窗外。
那个在阳光下。
在花丛中。
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彩色蝴蝶的孩童。
那张小脸上绽放的笑容。
依旧天真无邪。
烂漫动人。
那个在铁匠铺前。
裸露着古铜色上身。
肌肉虬结。
不断挥动沉重铁锤的壮汉。
依旧是汗流浃背。
每一次锤击都带着力量的美感。
脸上洋溢着酣畅淋漓的满足。
那位坐在自家门槛上。
就着温暖的阳光。
一针一线。
细细缝补着手中衣裳的老妇人。
嘴角依旧挂着慈祥的弧度。
那不成调的小曲。
哼得是那般悠然自得。
一切看起来。
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那么的和谐安宁。
完美得像一幅被技艺最精湛的画师。
倾尽毕生心血描绘出的。
世间最祥和的画卷。
一幅……
看似生机勃勃。
实则。
没有灵魂的画。
叶天死死地盯着他们。
眼睛一眨不眨。
仿佛要将这表象彻底看穿。
这一次。
他调动起了全部的精神。
摒弃了之前那被潜移默化影响的心境。
他看到的。
不再是那份令人沉沦的纯粹幸福。
而是那幸福笑容面具之下。
所隐藏的。
一潭死水般的。
令人心悸的麻木。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抬手。
追逐。
挥锤。
缝补。
甚至每一次嘴角扬起的弧度。
都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
精确到令人发指的规律性。
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
设定好的固定程序。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不知疲倦。
也不知改变地。
重复着。
循环着。
而当他们的目光。
偶尔。
在不经意间。
扫过站在窗边的艾丽时。
那眼神的最深处。
都会难以抑制地。
流露出一抹。
根本无法掩饰的。
狂热的。
不含任何杂质与私欲的。
纯粹的。
信仰。
那眼神。
叶天曾经在一些最虔诚的狂信徒眼中见过。
那是仰望自己唯一神只的眼神。
是愿意为之奉献一切。
包括自我与灵魂的眼神。
叶天的心。
陡然沉了下去。
一直沉。
沉入那无底的冰窖之中。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些人。
这些看似活生生的。
有血有肉的人。
其实。
早已被抽走了属于自己的意志。
他们。
都不过是这座诡异“失落之城”的傀儡。
是维持这个世界“祥和”表象的。
可悲道具。
而自己。
刚才。
也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会彻底迷失在这温柔的陷阱里。
沉沦下去。
变成和他们一样。
一个只会对着艾丽保持微笑。
心中生不起半点反抗与亵渎念头的。
行尸走肉。
好可怕的手段。
好精妙的布局。
这不是直接用法力碾压。
也不是用神通禁锢。
而是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从最根本的“认知”与“情绪”层面入手。
潜移默化。
悄然改造。
最终从根本上。
磨灭一个人的道心。
棱角。
与野心。
叶天后背。
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浸湿了他内里的衣衫。
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可以肯定。
这个地方。
绝不仅仅是单纯的禁法空间那么简单。
它是一个独立的。
拥有自己独特且强大法则的……
小型世界。
一个以艾丽为绝对核心。
为信仰源头。
为法则化身的世界。
在这里。
顺从艾丽的意志。
融入这份“祥和”。
便能得到宁静与快乐。
而若是想要反抗。
心生叛逆。
恐怕。
连这个叛逆的念头都还未完全升起。
就会被这方天地无处不在的法则之力。
直接感知。
然后。
要么被无情抹杀。
要么。
就被强行同化。
成为那傀儡大军中的一员。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硬闯吗。
修为被封。
神识被禁。
储物法宝全部失去联系。
他现在和肉体凡胎的普通凡人几乎没有区别。
拿什么去闯。
拿头去撞吗。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自取灭亡。
坐以待毙。
等待未知的转机吗。
那更不可能。
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从来都不是他叶天的风格。
他的命运。
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也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搏一把。
叶天的眼中。
闪过一抹疯狂的。
带着决然意味的光芒。
富贵险中求。
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
既然所有外在的力量都被禁锢。
那么。
唯一的破局之法。
或许就藏在这世界的法则本身。
这看似完美无瑕。
牢不可破的世界。
一定有它的破绽。
一个支撑其运转的。
关键节点。
而这个破绽……
叶天的目光。
缓缓地。
一寸一寸地。
带着一种审视与决绝。
落回到了身旁。
那个依旧静静站立。
周身仿佛萦绕着圣洁光晕。
如神女般不容亵渎的艾丽身上。
他的目光。
锐利如刀。
仿佛要将她从外到里。
彻底剖析清楚。
一个大胆到足以让任何正常修士都头皮发麻。
魂飞魄散的念头。
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迅速壮大。
他要做一个实验。
一个前所未有的。
疯狂到极点的实验。
一个……
亵渎神明的实验。
他要亲自去验证。
这个以她为核心的世界。
当核心被动摇时。
会发生什么。
“艾丽。”
叶天开口了。
声音不大。
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打破了房间内那几乎凝固的宁静祥和。
艾丽闻声。
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那双空灵的。
如同蕴含着一汪清澈湖水的眸子。
依旧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叶天。
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她的脸上。
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
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的好奇。
仿佛真的不明白。
这个刚刚还似乎沉浸在祥和氛围中的外来者。
为何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
意志波动。
叶天没有再说话。
任何的言语在此时都是多余的。
行动。
是唯一的答案。
他只是朝着艾丽。
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这寂静得可怕的环境里。
却如同战鼓擂响。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走得很慢。
非常慢。
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无形的泥沼之中。
又像是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无形压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
宁静祥和的法则之力。
正在疯狂地向他涌来。
如同无数双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
试图再次抚摸他的心灵。
洗涤他的意志。
抚平他那不合时宜的野心与戾气。
但这一次。
叶天守住了自己的道心。
他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铁。
坚不可摧。
他的眼神。
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凶刃。
死死地锁定着艾丽。
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的猎物。
终于。
他走到了艾丽的面前。
两人相距。
不过咫尺之遥。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睫毛的微微颤动。
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一缕淡淡的。
如同空谷雪莲般。
清冷而幽远的清香。
艾丽微微仰起头。
空灵的眸子里。
清晰地映出了叶天那张轮廓分明。
此刻却写满了侵略性与狂傲的脸庞。
她没有后退。
甚至连一丝躲避的意图都没有。
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恐惧或者戒备的神色。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
她。
就是法则的化身。
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没有人。
可以伤害她。
也没有人。
敢于。
或者说。
能够升起念头去。
亵渎她。
这是这个世界运转的基石。
是绝对的真理。
然而。
她错了。
大错特错。
叶天。
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的字典里。
没有“不敢”两个字。
下一瞬。
在艾丽那带着一丝纯净的。
尚未反应过来的疑惑目光中。
叶天猛地伸出手臂。
动作快如闪电。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一把揽住了艾丽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
入手处。
是一片惊人的柔软与冰凉。
隔着薄薄的衣裙。
也能感受到那肌肤惊人的弹性与滑腻。
然后。
在艾丽身体因此而微微一僵的瞬间。
他低下了头。
无视了那双近在咫尺的。
首次出现愕然情绪的空灵眸子。
在整个世界法则的注视下。
在窗外。
在街道上。
无数双麻木而虔诚的目光的潜在映照中。
他直接吻住了。
艾丽那如初绽樱花般。
娇嫩欲滴的唇瓣。
轰——！！！
这一吻。
仿佛是点燃了足以毁灭世界的火药桶的引线。
仿佛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仿佛是打破了维系平衡的最后一个砝码。
整个世界。
在这一瞬间。
彻底暴动了。
天穹。
开始剧烈地摇晃。
扭曲。
原本蔚蓝清澈的天空。
像是被打碎的镜子。
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后面。
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混沌。
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下来。
将下方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大地。
发出不堪重负的。
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
一道道狰狞的。
深不见底的裂缝。
在原本平整坚实的青石街道上。
如同黑色闪电般疯狂蔓延。
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房屋。
树木。
花圃。
窗外的世界。
那和煦温暖的阳光。
在刹那间消散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
是无尽的昏暗。
与扭曲的混沌色彩。
交织成了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那些原本面带微笑。
重复着固定动作的孩童。
壮汉。
老妇人……
他们脸上那完美而固定的笑容。
瞬间凝固。
然后像是劣质的颜料画作遇到了水。
迅速剥落。
融化。
最终化为了极致的惊恐。
与无法言喻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扭曲。
模糊。
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
“啊——！”
凄厉的。
不似人声的惨叫声。
此起彼伏。
从四面八方传来。
汇聚成一股绝望的音浪。
响彻并冲击着这个正在快速崩溃的小镇。
整个由宁静祥和编织而成的完美画卷。
被叶天这充满亵渎与叛逆的一吻。
粗暴地。
毫不留情地。
撕得粉碎。
露出了其下隐藏的。
混乱与虚无的本质。
叶天怀中的艾丽。
那柔软的娇躯。
猛地一颤。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
她那双始终空灵平静的眸子。
第一次。
出现了剧烈无比的。
如同地震海啸般的情绪波动。
那是极致的震惊。
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是某种固有认知被彻底打破的颠覆感。
更是……
一种源自她灵魂最深处的。
无法言喻的。
本能般的恐慌与迷茫。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个以她为核心。
因她而存在。
也因她而稳定的世界法则。
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土崩瓦解。
崩溃。
失控。
许久。
或许是短短一瞬。
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叶天的唇。
离开了艾丽的唇瓣。
他松开了揽住她腰肢的手。
嘴角。
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狂傲的弧度。
那是一种赌赢了之后的畅快。
是一种打破枷锁后的不羁。
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
眼神中首次出现了慌乱与无措。
再无半点先前那种超然物外。
圣洁不容侵犯神女风范的绝美女子。
再看着窗外。
这片天崩地裂。
哀鸿遍野。
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混乱世界。
他知道。
他赌对了。
他的猜想。
被完美地验证了。
“果然……”
叶天的声音。
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的恶魔低语。
带着一丝沙哑。
与毋庸置疑的冰冷。
在艾丽的耳边。
清晰地响起。
敲击在她那似乎也开始变得不稳的心神之上。
“你。”
“就是这个空间的……”
“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