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数日后,伽容的各项生命体征终于彻底稳定下来,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需要长期静养,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
组织给他注射了曙光药剂,伤口愈合,他被转移到了组织医院最高规格的私人病房。
病房宽敞而安静,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得柔和。伽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已经撤掉了大部分骇人的维生管路,只留下手背上的留置针和贴在心口的几片监护电极。
他的脸色不再是令人心惊的死白,恢复了些许生气,但依旧缺乏血色,像是精致易碎的白瓷。长长的银色睫毛安静地垂落着,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清浅而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他后背那狰狞的枪伤,在“曙光”药剂强大的促进细胞再生与修复能力下,已经愈合得只剩下几道浅粉色的新肉痕迹,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只是内部器官,尤其是受损的肺部和生殖腔,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慢慢恢复,这也是医生强调必须“绝对静养”的原因。
这些天,琴酒如同索命的死神,在东京乃至更广阔的阴影世界里掀起了一场血腥风暴。
他精准、高效、冷酷地执行着boSS清洗的命令,专门盯着各国情报机构的卧底和活跃人员猎杀。
行动组在他的带领下,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厉攻势,迅速肃清了一批潜伏的“老鼠”,同时也用无数条人命,在组织内部和外部敌对势力面前,树立起了他冷酷无情、不容置疑的权威。
此刻,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琴酒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某个血腥的战场归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上面不可避免地沾染着不属于他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以及硝烟与死亡混合的冰冷气息。
他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床上沉睡的人。
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病床旁投下一片阴影。他低头,墨绿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伽容安静的睡颜,那目光复杂得难以描绘——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深不见底的心疼,有挥之不去的后怕,还有一种……日益炽热、几乎无法掩藏的占有欲。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抚摸一下弟弟柔软的脸颊,确认他的存在和温度。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苍白肌肤的前一刻,他顿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的半指手套,但手套边缘以及指缝间,依稀可见未能完全洗净的、暗红色的血渍。那是敌人的血,是肮脏的、带着污秽和死亡气息的血。
这双手,刚刚夺走了无数生命。
而这双手,怎么能去触碰他的伽容?他的伽容应该是纯净的,是温暖的,是属于实验室的消毒水气息和阳光的味道,而不是他带来的血腥与硝烟。
琴酒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和自厌。他缓缓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需要换一身衣服,洗去这一身的污秽和杀伐之气。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
病床上,伽容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琴酒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死死地盯着伽容的眼睛,生怕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又是一下颤动。然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眼睑开始艰难地、缓慢地抬起。
琴酒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极其浅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
伽容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初时还带着沉睡已久的迷茫和涣散,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病房内柔和的光线对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依旧有些刺目,让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银色的发丝中。
琴酒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猛地转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仓促,“啪”一声将病房内所有的光源都关闭了,只留下仪器屏幕上幽微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怎么样?”琴酒立刻回到床边,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低柔与急切,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绷,“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他一边问,一边快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伽容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视线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床边那个模糊而熟悉的高大轮廓。是哥哥。
“哥哥……”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沙哑。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在琴酒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迅速为伽容做了详细的检查。
“君度大人恢复得很好,生命体征平稳,伤口愈合情况超出预期。”医生恭敬地向琴酒汇报,“只是身体还非常虚弱,需要继续静养,不能有任何剧烈活动或情绪波动。”
琴酒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放松了些许,挥挥手让医护人员退下。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伽容的目光落在琴酒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哥哥……你的伤……”
他记得昏迷前,哥哥也受了很重的伤。
“我没事。”琴酒打断他,声音低沉。他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可能沾有污渍的地方,轻轻握住了伽容那只没有打针的手。
少年的手冰凉而纤细,被他温热的大手包裹住。
“伽容,”琴酒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后怕与痛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以你自己为主。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应该是哥哥保护弟弟才对。”
而不是让你用身体,为我挡下子弹。
伽容看着他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绪,冰蓝色的眼眸弯了弯,露出一抹虚弱却清澈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轻声反问:“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换一个位置……哥哥也会扑上来的,对吧?”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琴酒呼吸一窒。
会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会。他甚至会做得更决绝,更不计后果。
他看着伽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蓝眼睛,所有试图说教的、强硬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说不过他。从来都如此。
沉默了片刻,琴酒低下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吻了吻伽容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冰凉的手指。这是一个超越了兄弟界限的、带着无限怜惜与复杂情感的吻。
伽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这次生死危机把哥哥吓坏了,让他格外依赖自己。他轻轻回握了一下琴酒的手,表示安慰。
忽然,伽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冰蓝色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哭腔,轻声问道:“哥哥……麦卡伦他……是不是……卧底?”
琴酒握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暴戾,那双墨绿色的瞳孔中翻涌起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与愤怒。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那骤然锐利如刀的眼神,以及那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伽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瞬间挂上了细碎的泪珠。他并不笨,从琴酒的态度,从这次事件的蹊跷,他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只是亲耳从哥哥这里,哪怕是沉默的确认中得到答案,依旧让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难过和……被欺骗的委屈。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看着弟弟默默流泪、难过的样子,心中对那群“老鼠”的厌恶与杀意达到了顶峰。
是他们,用虚伪的温柔和谎言,玷污了伽容的信任,给他带来了伤害。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此刻任何关于卧底和杀戮的话语,都会刺激到伽容尚未平复的情绪。
他俯下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轻柔地拭去伽容眼角的泪水,然后,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克制而温暖的吻。
“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我会陪着你的。”
伽容被他这接连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害羞,苍白的脸上红晕更深了些,但他依旧将其归因于哥哥受惊后的过度保护。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属于哥哥的温热触感,以及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传来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再次陷入了沉睡。
琴酒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了他许久许久。
直到确认伽容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绵长,他才缓缓直起身。他没有松开握着伽容的手,就那样坐在床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守护着。
他看着伽容恬静的睡颜,心底那片因杀戮而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泉水,变得一片柔软。
墨绿色的眼眸中,冰冷褪去,只剩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沉而炽热的爱意。
那不再是哥哥对弟弟的疼爱。
那是一个Alpha,对他视若生命的omega,最直接、最原始、也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