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刘建业,真是枉费了梅老师的一片苦心!论文挂名、提拔奖誉,梅老师哪点亏待过他?真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赵永峰愤愤地说,随即又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感慨,“不过好在恶有恶报,他没多久就在带人冲击图书馆、焚烧‘毒草’书籍的时候,被他自己不小心弄爆炸的土制炸药给炸死了,也算是报应。”
原来……她提醒过。
原来……陈铮试图救过。
原来……梅老师的绝望,来自于她倾注心血培养的学生的背叛。
原来……那个具体的、丑陋的背叛者,已经以这样一种荒诞而惨烈的方式,得到了报应。
信息量巨大,如同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更完整、却也更加残酷的真相。她一直背负着的、沉重的“害死恩师”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悲伤、释然、愤怒与无力的情绪。
赵永峰察觉到谢知衡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不由得担心地唤道:“师姐,你……你还好吗?”
谢知衡猛地回过神,对上赵永峰担忧的目光。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那汹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
“我没事。”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信……等你方便的时候再给我吧。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逃离了医院。回到家时,天色已近黄昏。暮色笼罩着整个小院,秋风带着凉意,拂动着院子里的松柏,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没有开灯,倒了一杯水,握在手里很久,却没有喝。
她来到阳台,望着窗外被夕阳余晖染成瑰丽紫色的天空,以及远处城市轮廓线上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水杯壁上传来的温热,氤氲了玻璃窗上她模糊的倒影。
她就那样站着,倚在阳台的窗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脑海里,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却又仿佛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然后是车门开关的声音。她知道,是陈铮回来了。
陈铮下了车,抬头望向二楼的阳台。
暮色四合中,他看到了那个倚窗而立的熟悉身影。她的身形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蓝调的暮色里。秋风撩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的侧脸宁静而安详,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深深的寂寥。
那一瞬间,陈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快步走进屋子,上了楼。
他来到阳台,放缓脚步,慢慢靠近她,然后从身后,轻轻地、却又不容拒绝地拥住了她。他的胸膛贴着她微凉的脊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嗅着她发间清淡的气息。
“怎么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他敏锐地感觉到,她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
谢知衡没有回答,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任由他把她手中已经凉透的水拿开。她只是静静地被他拥着,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她微微侧过头,引着他低下头。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陈铮浑身一僵的动作——
她仰起脸,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吻了他的额头。
那个吻,很轻,很凉,像一片雪花落在肌肤上,瞬间融化,却留下了无尽的涟漪。
陈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巨大的惊喜和不确定感淹没了他。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黑亮,里面没有往日的疏离和冷静,而是氤氲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而柔软的情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屏住呼吸,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他梦寐以求了多久的亲近?他恍惚觉得,他等待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的吻,似乎已经耗尽了半生的耐心。
他的唇先是轻柔地贴合,带着无比的珍视和询问。谢知衡没有躲闪,甚至,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无疑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陈铮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他加深了这个吻,撬开她的唇齿,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渴望和炽热的情感,攻城略地。
这个吻,起初是温柔的试探,很快便演变成激烈的纠缠,绵长而深入,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吮出来,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陈铮才万分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脸颊滚烫,耳根泛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谢知衡,她微微喘息着,脸颊也染上了薄红,唇瓣因为亲吻而显得格外饱满红润。
然而,就在他对上她眼睛的瞬间,他愣住了。
她也在看着他,可是,清澈的泪水,正无声地从她那双漂亮的、如同氤氲开的水墨画般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滑过她白皙的脸颊。
陈铮心中的狂喜瞬间被惊慌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指去擦她的眼泪,左瞧右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怎么了?是不是我……我弄疼你了?还是……你不愿意?”他生怕这得来不易的亲近,是因为他的莽撞而搞砸了。
谢知衡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流淌。
陈铮看着她流泪的模样,那泪水仿佛不是落在她脸上,而是滴在他心上,滚烫灼人。
他不再追问原因,只是重新低下头,极其温柔地、珍重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咸涩的泪水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滋味。
他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在极近的距离里,他看着她湿润的眼睫,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用一种低沉而笃定的、仿佛誓言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阿衡,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阳台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透过玻璃窗,映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