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紫禁城后宫突然冒出件新鲜事儿。
承乾宫甄贵人身边的一个宫女,被罚入慎刑司做苦役去了!
“哪个甄贵人啊”
小宫女甲询问,
“就是住在承乾宫,很得贵妃喜欢那个”
小宫女乙回答她。
“哎,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小胖太监嚼着饴糖小声道,
“我干娘就是在慎刑司做训诫嬷嬷的,听她说,送过去的那个宫女还是甄贵人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呢,平日里可得宠了,刚进慎刑司的时候梗着脖子,嚷嚷的声音大着呢,瞧着厉害极了”
小胖太监说着,撇了撇嘴,
“后来两鞭子下去,就不吭声了”
“是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老仰着头,翻着眼睛看人?”
圆圆脸儿的小宫女丙说着,当场演示了一遍,抬起脸,冲着小伙伴们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对对对,就是这样儿的,我干娘说是个大眼细眉瓜子脸的女孩,长得还挺漂亮”
“哎呦笑笑,你认识她啊?”
被唤做笑笑的圆脸小宫女点点头,
“是啊,我之前跑腿儿给承乾宫送月例银子和赏赐的时候见过她两次,好像还是甄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呢,瞧着就是心气儿很高的样子”
“都不带用正眼瞧我们这些底下的人的,傲得很呢。”
“哎,她叫什么啊?”
小宫女乙捣了捣小胖太监,小太监挠挠头,皱着脸,
“我想想啊...干娘好像给我说过,叫什么碧来着?”
“浣碧!哎,对,就是叫浣碧!”
“浣碧?这名字听着真奇怪”
“她犯了什么错被罚去慎刑司了啊?”
“听说是和人拌嘴,最后打起来啦,下手有些重,把一个宫女姐姐的脸都挠花了!”
“天呐!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怎么敢在宫里就动起手来呢”
“可不是,那个被抓破了脸的宫女还是个上三旗的包衣呢!家中父兄都是在朝廷做官的,不然也不会直接就把她罚进慎刑司做苦役去了啊。”
“真是骇人...”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出来了...”
“我看难了”
“哎,还是家里有背景好啊”
“怎么,你羡慕啊?”
“那当然了,谁不羡慕啊...”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在偏僻的宫墙小角落里不绝于耳。
这样的小聊天会在紫禁城的宫女太监们中随处可见,也是闲暇时的底层奴才们为数不多的消遣和放松。
承乾宫 迎春堂
甄嬛紧皱着眉头,神色焦急的在厢房中来回踱步。
“小主,小主怎么办啊,浣碧,浣碧她不会出事吧...”
流朱也是白着脸,手足无措地原地转着圈。
佩儿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浣碧怎么就和人打起来了?”
甄嬛走得胸口有些难受,转身重重坐在了凳子上,喘了几口气,询问的声音还带着嘶哑。
她前段时间染上了风寒,低烧咳嗽不止,这两天病情加重,一直在卧床休息。
今上午正喝着药呢,流朱就突然闯了进来,哭着说浣碧被承乾宫的管事嬷嬷罚到慎刑司去了,如今人已经被拉走了!
听到甄嬛的问话,流朱摇了摇头,
“小主,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吵闹声,等奴婢出来后,就看见浣碧被捂着嘴拉走了”
“奴婢去拦,也没拦住,主殿的管事嬷嬷说,说浣碧和一位宫女起了争执,犯了宫规,要罚她去慎刑司做苦役...”
流朱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也渐渐哽咽。
甄嬛自生病以来,都是流朱在身边伺候,时间一长,不出意外的就被自家小主传染了,昨个儿下午,刚回到下人房里就倒了下去,被迫卧床休养。
浣碧出事的时候,她刚喝完药,正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呢。
甄嬛就把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佩儿。
“佩儿,咳咳,你,咳咳咳,你知道上午的时候,殿外头是怎么回事儿吗?”
佩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她上午就在偏殿外间做洒扫,怎么会不知道?
她不光知道,她还有幸观看完事件全程了呢!
浣碧完了。
这是佩儿心中唯一的想法。
上午时候的迎春堂
浣碧掀开帘子,手里攥着个棉布巾帕,满脸焦躁地从里间走出来。
“菊青!菊青!”
“不顶事儿的死丫头,又跑哪儿去躲懒去了?”
“小主烧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给重新打盆水来吗?”
正在外间擦桌子的佩儿听到声响,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小跑着走到浣碧身边,
“浣碧姐姐,我去给小主打水吧”
“菊青昨晚上照顾流朱忙了一宿,我看她早起时脸色不太好,怕她再过了病气给小主,就让她先去休息了”
浣碧闻言,冷哼一声道,
“就你有善心,果然都是从内务府出来的,真是会互相心疼呢”
佩儿笑了笑,没搭话,只悄悄进去里间拿了空铜盆出来,就要去打水。
浣碧却走上前,一脸不耐地夺了过去,
“行了行了,你接着去打扫外间吧,快一点儿,稍后还得给小主熬药呢”
“我找别人去。”
佩儿愣了愣,流朱和菊青不在,小喜子去了太医院抓药,小安子去往内务府领她们宫里的夏衣了。
迎春堂哪儿还有闲着的奴才啊。
不等佩儿反应过来,就见浣碧走出迎春堂的大门,随后叫住了院里站在花坛中的一位正在修剪花枝的大宫女。
“哎,你,对,就是你,别忙着捯饬那花儿了,快去给我们小主打盆水来”
被指到的宫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左右看了看,待确定浣碧叫的就是自己后,她扬了扬眉毛,有些无语地反问:
“你自己怎么不去?”
浣碧皱了皱眉头,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还得伺候我们家小主呢,我们小主发着烧,身边离不得人,要是能忙得过来,我还叫你吗?”
“快点过来啊,你不是这承乾宫的宫女吗,让你给主子打盆水,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那大宫女似是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无奈解释道:
“浣碧姑娘,我是主殿的大宫女,按规矩,是不必听候甄贵人调遣的”
更别提你这个连主子都算不上的奴才了。
“还有”
那大宫女举了举手中的大剪,
“我现在在干活儿呢,嬷嬷吩咐过,这片花圃今上午就得修剪完,实在是赶得急,你去叫其她人帮你吧”
说罢,那大宫女就扭回头,不再搭理浣碧了。
浣碧跺了跺脚,轻啐道:
“什么破花儿啊,难道比我们家小主还金贵不成?”
“哼,不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儿吗?还拿起乔来了,也不知道清高什么,真是笑死人了!”
浣碧扭身去往后院,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你说什么呢!”
那大宫女听到浣碧如此不留情面的讥讽,哪儿还忍耐得了,气得一把将剪刀扔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拉住浣碧的胳膊,将她一把扯了回来。
大宫女名叫乌珠,家里是辉发那拉氏的一支,隶属于内务府正黄旗包衣。
她阿玛是内阁学士,官至从二品;两个兄长也都在御前做侍卫,一家子都算得上是颇受重用的。
有这样的背景,家里人又宠爱她,乌珠自然从小就心高气傲的。
哪怕小选入了宫,她额娘也给她备了足足的银子,又托了相熟的嬷嬷看顾她,没让她去干伺候人的活儿,而是分配进了承乾宫做大宫女。
日常就是修剪修剪花草,逛逛院子,可以说是一丁点儿苦头都没吃过的。
如今,她又哪儿能忍得了让一个小贵人的家生婢子踩到头上去呢。
乌珠一把就将浣碧手中的铜盆掀翻了,咬牙指着她怒骂道:
“你自己是个下贱的奴籍玩意儿,还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
“甄贵人是万岁爷的嫔妃,是主子爷的妾室,我们尊着敬着原是应该的,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起咱们来了?”
“我告诉你浣碧,这宫里的宫女真要论起身份高低来,你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什么乞丐堆里捡回来的腌臜货色,一朝得势,能进紫禁城开开眼,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竟还仗着主子的势作威作福起来了”
“狗仗人势的贱婢!”
乌珠复又冷笑一声,
“我说甄贵人青春貌美的,怎么就不得主子爷喜欢呢?”
“入宫这么久也没见得宠过几回的,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她能养出你这种不分尊卑,刻薄张狂的婢子来,想来甄贵人也不是个多省心的罢!”
“放肆!你,你竟敢这么说我家小主!”
“哼!我就说了!又怎么样!”
“你家小主就是不得宠,不得宠,不得宠!”
“就等着一辈子孤苦无依,最后老死宫中吧!”
乌珠也是骂上头了,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
佩儿则是靠在围柱后,越听越害怕,她刚想跑上前去制止这场闹剧。
浣碧就已经涨红了脸,瞪大眼睛尖叫着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