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林府宴会厅内却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奢靡的气息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酒气、食物的香气、贵族们身上浓郁的熏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从角落兽奴身上散发出的汗味与压抑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夜宴图。
秦婉显然玩兴正浓,脸颊泛着红晕,正和她的那群猪朋狗友——赵磊、孙浩、周瑾、吴昊等人围坐在一起,指着场中,发出阵阵哄笑。
场地的中央,几个仅着简陋兽皮裙的雄性兽人,正被迫进行着一场极其羞辱的游戏——叼着苹果蛙跳。
乌冥羽也在其中。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眼窝下的红瞳低垂,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黑色羽织早已被剥去,只余下贴身的单薄衣物,更显得他身形修长而单薄。他机械地蹲下、起跳,努力维持着口中那颗红苹果的平衡。
长时间的透支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粗重,每一次起落,颈间那个锁魂圈边缘的焦痕都似乎更加刺眼。
他身边的乌鸦族人和其他兽人状况更糟,有的已经脚步踉跄,苹果几次险些掉落,引来贵族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嘲弄。
“啧,没用的东西,这就没力气了?”孙浩翘着二郎腿,嗤笑着,顺手将一颗果核扔向一个脚步虚浮的豹族兽人。
赵磊倒是没参与起哄,他心思似乎不完全在这里。他搂着坐在身边的韧飞,一只手拿着颗葡萄,耐心地递到韧飞紧抿的唇边。
韧飞精瘦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琥珀色的冷眼低垂着,看着地面,对于嘴边的食物,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接受了投喂。
赵磊满意地笑了笑,搂在韧飞腰上的手又紧了紧,像是在宣示所有权。
韧飞腰侧那处扭曲的旧疤在衣料下若隐若现,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将所有的屈辱和倔强都死死摁在了那冰冷的眼眸深处。
就在这时,宴会厅那两扇沉重的鎏金大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齐刘海下,暗红色的桃花眼懒洋洋地扫过全场,黑色旗袍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划出利落的弧度。
是林娆。
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不少。秦婉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丢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堆起殷勤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表姐!您休息好了?快请上座!”
林娆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向主位。
所过之处,贵族们纷纷起身行礼,口称“林小姐安”,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她随意地摆摆手,姿态慵懒地坐进宽大的主位里,立刻有侍女恭敬地奉上热茶。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群仍在蛙跳的兽人身上,当看到乌冥羽时,她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原来是他。) 林娆心中了然。那日那个蒙面营救乌辰的身影,虽然遮住了脸,但那身形,那孤傲的气质,以及目标明确直指同族的行为,除了这位乌鸦族的族长乌冥羽,还能有谁?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看来那晚的“意外”并没有磨掉他所有的锐气,反而让他更深地陷了进来。
她并未立刻点破,就像猫儿发现了有趣的猎物,并不急于扑杀,而是先要欣赏一番他的挣扎。
赵磊等人见林娆坐下,也暂停了游戏,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询问之意。
林娆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无波:“都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啊,别扫了大家的兴。”
有了她这句话,宴会厅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秦婉赶紧示意游戏继续,起哄声、口哨声再次响起。
乌冥羽在林娆出现的瞬间,身体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掠过他的身体,让他倍感羞耻,口中的苹果险些因为心神震荡而掉落。
他强行稳住,内心却翻涌着警惕与难以言喻的屈辱。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知道她拥有何等可怕的权力。
他只能将头垂得更低,用沉默筑起最后的壁垒,祈祷这场折磨尽快结束。
林娆仿佛没有再特别关注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轻轻晃动。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另一个角落。云冽独自坐在那里,即使身处如此喧闹的环境,他依然像一座孤寂的雪山。
银灰色的狼尾长发有些凌乱,额前碎发遮住了部分脸颊的疤痕,但那暗金色的竖瞳中沉淀着的寒意,却比杯中的酒更冷。
他挺直脊背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偶尔扫过场中族人(沙牙、荒爪他们不在场,应是被关押或受伤状态)时一闪而过的忧虑,泄露了他并非真正的平静。
林娆看了他几秒,忽然抬起手,用食指朝他勾了勾,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云冽,过来。”
瞬间,不少目光都集中到了云冽身上。云冽的暗金竖瞳猛地收缩,看向林娆。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周围的贵族们发出了低低的窃笑和议论。
“叫你呢,狼首领。”
“林大小姐叫你,还不快过去!”
云冽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强压下翻腾的怒火,依言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林娆的主位旁。他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像一尊紧绷的雕塑。
林娆抬眸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她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递到云冽嘴边,语气轻佻:“折腾一天,饿了吧?赏你的。”
云冽的身体僵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他像宠物一样被当众喂食,这比任何鞭打都更让他感到羞辱。他死死地盯着林娆,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怎么?”林娆挑眉,“不想吃?还是说,你想用别的方式补充体力?”
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
云冽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针扎一般刺在他身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死寂般的冰冷。
他屈辱地微微张开嘴,任由林娆将那块糕点塞了进去。他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只觉得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他坐在这个全场的焦点,坐在这个掌控他生死的女人身边,如坐针毡,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些目光灼伤。
宴会仍在继续,嬉闹声、音乐声、兽人疲惫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乌冥羽仍在蛙跳,每一次蹲起都承载着族长的责任与个人的屈辱;
云冽坐在林娆身边,忍受着精神上的酷刑;
而林娆,则像一位冷静的观众,欣赏着这场由她主导的盛宴,等待着下一个有趣的瞬间。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