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一家老式茶楼,没挂招牌,藏在一条巷子里。
严俊宇选的地方,图的就是个静。
包厢里没开灯,窗户半掩,外头的蝉鸣声一阵一阵地往里钻。
“省里起风了。”
严俊宇给许天倒了一杯普洱,茶汤红得发黑,像是淤血。
“有些同志坐不住了。”
“电话打到了省政法委,话说得很重。”
许天捏着茶杯,没喝。
“怎么说的?”
“说你许天是酷吏,搞刑讯逼供那一套。”
“说陆军的口供是在极度恐惧和诱导下形成的,不具备法律效力。”
“他们要求省纪委介入,审查办案程序。”
严俊宇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力道有点大。
“陆展博这一病,倒是成了弱势群体。”
“现在舆论风向变了,要是咱们拿不出那个所谓的账本,这案子大概率要翻。”
许天笑了笑,把茶喝了。
“老严,你知道什么叫狗急跳墙吗?”
“他们越是盯着程序咬,越说明心里有鬼。”
“那份口供戳到他们肺管子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时间不等人。”
严俊宇看了一眼手表。
“陆展博现在虽然躺在IcU,但他那张网还在运作。”
“要是让他缓过这口气,销毁了证据,咱们就是诬告。”
许天站起身,拍了拍严俊宇的肩膀。
“放心,他那口气,缓不过来。”
……
回到局里,许天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桌上摊着那份陆军的口供复印件。
郭正南带着原件还在路上,这是为了防止意外留的备份。
许天的视线死死锁在那一行字上:
【那些账本,陆展博那婆娘都不知道在哪,只有我知道,藏在三叔公的拐杖里。】
拐杖。
许天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在陆家湾村口,拄着拐杖,一声令下就能让几百号村民让路的老头。
那根拐杖是实木的,顶多也就是空心藏点金条,怎么可能藏得下恒通集团的黑账?
陆军当时精神崩溃,不可能撒谎。
那是为什么?
“拐杖……支撑……权柄……”
许天手指敲击着桌面。
在那种宗族观念极重的村子里,什么才是真正的拐杖?
是支撑家族兴旺的根基,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许天猛地睁开眼。
不是那根木头棍子。
“老郭!”
许天冲门外喊了一声。
没人应。
他这才想起来,郭正南去省城了。
“陈建!”
两分钟后,陈建推门进来。
这位常务副局长现在像只受了惊的鹌鹑,连走路都夹着腿。
“许……许局,您找我?”
许天把复印件往抽屉里一塞,盯着陈建。
“陈副局长,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陈建腿一软,差点跪下。
“要!许局您吩咐!”
“上刀山下火海,我陈建绝不含糊!”
“不用你下火海。”
许天站起身,拿起车钥匙扔给他。
“带上两个可靠的兄弟,跟我再去一趟陆家湾。”
陈建一愣,脸色瞬间煞白。
“去……去陆家湾?那帮刁民……”
陈建可听说过上一次去遇到的情况。
“这次不抓人。”
许天走到陈建面前,帮他整了整歪掉的领带。
“去找一件东西。”
“一件陆展博藏在老家的命根子。”
“对了,把你那套官腔收起来,带上两箱好酒,几条好烟。”
“这次去,咱们是去拜码头的。”
许天拍了拍陈建僵硬的脸颊。
“陈副局长人面广,最擅长和稀泥。”
“这次能不能从那老头嘴里套出话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事儿办成了,以前的事儿翻篇。”
“办不成……”
许天没往下说,只是笑了笑。
陈建打了个哆嗦,咬着牙。
“保证完成任务!”
……
市中心医院,VIp病房。
陆展博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但那双眼睛,透着股阴狠的精光,哪里像个垂死之人?
床边站着个中年男人,地中海发型,一直在擦汗。
市财政局副局长,也是陆展博提拔起来的心腹。
“陆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正在对恒通集团前几年的税务情况进行重新核实。”
陆展博看了他一眼。
“不是核实,是自查。”
“报告要写得漂亮点。”
就说是税务局工作失误,加上企业会计核算偏差,导致了一些税务疏漏。”
“罚款,补缴,都可以。”
“要把性质定在业务过失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
副局长点头如捣蒜。
“那关于那一笔三百万的去向……”
“那是恒通集团的海外考察费。”
陆展博闭上眼,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
“所有的票据,我会让人给你补齐。”
“只要账面上平了,许天拿什么查?”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江州的天,就塌不下来。”
陆展博猛地咳嗽起来,副局长赶紧上来拍背。
他推开他,眼神盯着天花板。
“陆军那个废物……嘴是堵不上了。”
“但这只是孤证。”
“只要找不到那些原始账本,我就能说他是被许天逼疯了,胡言乱语。”
“去办吧,做得干净点。”
副局长回了句,连忙离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