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次包裹了青鸾,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信息洪流的混乱冲刷。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蛰伏的意念,正清晰地盘踞在她意识的一角,与那点由棱镜最后馈赠所化的蔚蓝微光形成对峙。那是“种子”的低语,它并未因青鸾的爆发而消失,反而因为接触了她强行引动的混乱能量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渗透性。
【……看见了吗……混乱……亦是力量……】
【秩序……脆弱……枷锁……】
【接受我……你能拯救他们……】
低语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放大着她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拯救他们……这个念头带着致命的诱惑。扳手生死未卜,艾米和阿霞虚弱无助,外面还有一台陷入短暂混乱但随时可能恢复攻击的污染守卫……
就在她的意识防线在内外交困下摇摇欲坠之时,那点蔚蓝微光再次轻轻闪烁。没有言语,只有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感知碎片传递过来——那是棱镜在漫长囚禁中,于无边黑暗里固守本心时感受到的……一种源于生命本身的、细微却坚韧的“脉动”。这脉动并非强大的能量,而是一种存在的证明,一种不愿屈服的本能。
这感觉……很熟悉。像阿霞紧握木杖时的倔强,像扳手用身体挡在她面前时的决绝,像艾米在恐惧中依旧没有放弃同伴的颤抖双手……
不是秩序,也不是混沌。是……活着。是为了活着而挣扎、而守护的意志。
这微弱的感觉,如同一根细小的支柱,勉强撑住了她即将坍塌的意识。她不再试图与低语争辩,也不再强行压制,只是紧紧“抓住”了那点蔚蓝微光和这丝对“活着”的感知,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固守着自我认知的最后边界。
外界的感官断断续续地传入。
她听到艾米压抑的抽泣声,以及阿霞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吟唱。那吟唱不再蕴含强大的净化力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祈祷,微弱却持续。
她还听到了金属摩擦和能量不稳定的嗡鸣——那台污染守卫似乎还未从系统混乱中完全恢复,但活动的声音正在变得频繁,威胁并未解除。
“……必须……离开……”艾米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扳手大叔需要治疗……青鸾姐也……”
“可是……怎么走……”阿霞虚弱地回应。
就在这时——
“咔嗒……咔嗒……”
一阵轻微而规律的机械运转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不是那台污染守卫狂乱的声音,这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精准的秩序感。
艾米和阿霞的呼吸瞬间屏住,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就连那台在原地踉跄转圈的污染守卫,其猩红复眼也猛地转向那个方向,发出了充满威胁意味的、夹杂杂音的嘶吼。
只见一台大约半人高、形似机械蜘蛛的银白色单位,正悄无声息地从一堆残骸后方爬出。它的八条机械腿移动迅捷而稳定,身体中央是一个圆形的传感器阵列,散发着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扫过现场——扫过昏迷的青鸾和扳手,扫过惊恐的艾米和阿霞,最后锁定在那台躁动不安的污染守卫身上。
这台机械蜘蛛的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武器,但其流线型的外壳和精准的动作,无不昭示着它远超废土科技的水平。它的风格……与之前那艘带有棱镜的“归档者”飞行器如出一辙!
是“归档者”的去而复返?还是它们留下的观察单位?
【检测到高优先级混沌污染单位……威胁等级:中……】
【检测到低优先级秩序相关生命体征……威胁等级:低……】
【执行预设协议:清除污染,回收有价值数据碎片。】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从机械蜘蛛体内传出。它没有理会艾米和阿霞,八条机械腿猛地发力,如同一道银色闪电,径直扑向那台污染守卫!
污染守卫也感受到了威胁,暂时放弃了对青鸾等人的锁定,仅存的机械臂抬起,能量炮口再次亮起不稳定的光芒!
“咻——!”
一道纤细但极其凝练的蓝色能量束从机械蜘蛛的前端射出,精准地命中了污染守卫能量炮的基座!没有爆炸,而是某种高频能量瓦解效应!污染守卫的炮口瞬间过载、冒烟,凝聚的能量失控逸散!
同时,机械蜘蛛灵活地绕到守卫侧后方,腿部弹出高频振动刃,狠狠刺入其关节连接处!
“刺啦——!”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响起!
这两台机械造物瞬间缠斗在一起!一方是疯狂、混乱、依靠残存本能和混沌强化的破坏者;另一方是冰冷、精准、为执行特定协议而生的猎杀者。金属碎片四溅,能量闪烁,场面异常激烈。
艾米和阿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紧紧靠在一起,躲在掩体后不敢动弹。
“它……它在帮我们?”艾米难以置信地小声问道。
阿霞摇了摇头,小脸上满是忧虑:“它……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像……像在打扫……”
打扫?艾米打了个寒颤。的确,那台机械蜘蛛的行为,更像是在执行某种清理程序,清除“污染”,回收“数据碎片”,而她们这些“低优先级”的生命体,在它眼中或许与周围的残骸无异,只是暂时不值得处理。
这是一个机会!
艾米瞬间明白了现状。无论这台机械蜘蛛的目的为何,它暂时牵制住了最大的威胁。她们必须趁现在离开!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青鸾和重伤的扳手,又看了看虚弱的阿霞,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压在了她的肩上。她是现在唯一还有行动能力的人。
“阿霞,帮我!”艾米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把扳手大叔和青鸾姐搬到那边的运输舱残骸里去!我记得里面有个相对完整的货厢,或许能挡一挡!”
那是他们来时注意到的一个倾倒的运输舱,距离不远,货厢门似乎还能勉强开关。
阿霞用力点头,尽管身体虚弱,还是努力站起身,和艾米一起,一人拖拽,一人辅助,竭尽全力地将沉重的扳手和昏迷的青鸾,一点一点地向那个货厢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两台机械造物的战斗轰鸣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碰撞都让她们心惊胆战。
终于,她们成功地将两人拖进了黑暗的货厢。艾米用尽力气,将扭曲变形的货厢门勉强拉上,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货厢内空间狭小,弥漫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扳手依旧昏迷,呼吸微弱。青鸾眉头紧锁,似乎在与体内的某种东西抗争。阿霞瘫坐在地,小口喘着气。
外面,战斗的声音似乎接近了尾声。机械蜘蛛凭借精准和克制污染的手段,明显占据了上风。污染守卫的机体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在一次试图自爆的能量汇聚中被机械蜘蛛提前贯穿了核心,猩红复眼彻底熄灭,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机械蜘蛛停留在污染守卫的残骸旁,传感器扫描着,似乎在提取所谓的“数据碎片”。
做完这一切,它转过身,蓝色的扫描光再次投向青鸾她们藏身的货厢。
艾米和阿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它会怎么处理她们这些“低优先级秩序相关生命体征”?
机械蜘蛛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最终,它没有靠近,也没有攻击,只是用那冰冷的电子音记录道:
【低优先级目标处于不稳定状态,携带微量秩序残响及未知混沌印记。非当前协议处理范围。记录坐标及能量特征。】
【任务完成。撤离。】
记录完毕,它毫不犹豫地转身,八条机械腿迅捷移动,很快便消失在堆积如山的残骸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货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再次涌上艾米和阿霞心头,但这一次,还夹杂着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她们被更高级的、无法理解的存在“记录”了。未来的命运,似乎更加扑朔迷离。
艾米靠在冰冷的厢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现在该怎么办?扳手需要急救,青鸾昏迷不醒,她们的食物和水几乎耗尽,身处危机四伏的金属坟场……
就在这时,青鸾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艾米立刻察觉,紧张地俯身过去:“青鸾姐?你醒了?”
青鸾没有完全醒来,但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几个模糊的音节。
艾米将耳朵凑近,仔细分辨。
那似乎是……
“坐标……海……”
以及一个不断重复的、仿佛刻入灵魂的名字。
“……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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