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公司被逼到悬崖边缘,赵天宇的最后通牒如一把悬顶之剑,
林守拙的园艺店却飘出悠闲的咖啡香——这位退休神明正给一株濒死的兰花滴上“露水”,
全然不知自己随手救下的植物,即将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彻底打乱所有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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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清晨,忘忧园艺店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林守拙穿着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正俯身观察工作台上一株叶片焦黄的春兰。
他的指尖悬在叶片上方三厘米处,一滴晶莹的露珠凭空凝结,颤巍巍地坠落,精准地渗入兰花的根茎交界处。
几乎肉眼可见地,那焦黄的边缘停止了蔓延。
“第十三天。”林守拙轻声自语,像是记录某种实验数据,“比预期慢了六个小时。”
店门外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门铃没响——来人只是站着,呼吸有些乱。
林守拙头也没抬:“门没锁,苏总。你踩到我昨天刚撒的薰衣草种子了。”
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苏瑶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但眼底的红血丝和微微泛青的眼圈骗不了人。她手里攥着一个文件夹,指节发白。
“林老板,”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我需要…”
“一杯咖啡的时间。”林守拙终于转过身,走向角落里的咖啡操作台,“水刚烧到九十二度,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菲,日晒处理法,有茉莉和柑橘香。坐下吧。”
苏瑶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走到靠窗的木制小桌旁坐下。她看着林守拙不紧不慢地温壶、称豆、研磨,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有种奇异的镇定效果,让她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稍松弛——随即又为自己的松懈感到恼怒。
“青云科技撑不过这周了。”她开门见山,把文件夹推过去,“赵天宇控股的‘恒星资本’已经收购了除我之外所有小股东的股份,明天下午两点,临时股东会。他手里有百分之四十二,我有三十八,剩下二十在几个摇摆的机构手里。”
林守拙将研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杯,开始缓慢注水。深褐色的粉层像呼吸般膨胀起来,馥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所以呢?”
“所以?”苏瑶几乎要站起来,“所以他只需要再拉拢百分之十,青云科技就改姓赵了!我父亲二十年的心血,我拼了命把它从三年前濒临破产做到现在年营收过亿…你知不知道他拿到公司后会做什么?拆分、卖掉专利、裁掉核心团队——那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林守拙平静地说,水流划着稳定的同心圆,“你上周三晚上在这里修剪那盆薄荷时说过,说了四十七分钟。”
苏瑶怔住了。
“你还说,赵天宇追求你不成,这三年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羞辱你、毁掉你最在乎的东西。”林守拙完成了第一次注水,等待咖啡液滴落,“你说他像个缠人的孩子,只不过这孩子手里拿着打火机,而你建的是纸房子。”
“那你为什么…”苏瑶的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每次我说这些,你只是听,只是给我泡茶、让我给多肉换盆、教我辨认不同月季的香气?林守拙,我不是来找你倾诉的!我是来…”
“求救?”林守拙抬起眼。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此刻苏瑶忽然意识到,那温和底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不是漠然,是见过太多惊涛骇浪后,连涟漪都懒得泛起的汪洋。
她哽住了。
“苏瑶,”林守拙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苏总”,“你猜赵天宇现在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在他那间能看到半个城市夜景的办公室里,和他的律师团、财务顾问开最后一场作战会议,庆祝胜利…”
“不。”林守拙将第二段注水完成,咖啡液滴落的节奏清脆如秒针,“他在医院。急性肠胃炎,从昨晚开始上吐下泻,现在正挂着点滴骂护士。”
苏瑶彻底愣住:“你怎么…”
“他昨天中午是不是去了‘云顶阁’,吃了他们新推的‘冰山帝王蟹刺身配五十年陈皮炖汤’?”
“对,他在朋友圈发了照片…”
“陈皮是真的,五十年的新会陈皮。”林守拙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淘气的弧度,“可惜那蟹,是三天前从北海道空运来的,途中冷链出了问题,到的时候已经有点‘睡过头’了。云顶阁的主厨胆子大,用重料压住了异味——一般人吃不出来。”
苏瑶瞪大眼睛:“你动了手脚?”
“我?”林守拙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个种花的。不过我上周给‘云顶阁’的盆栽区做了植物维护,他们厨房后门那几盆薄荷、罗勒和迷迭香长得不太好,我顺手调理了一下。植物健康了,对周围环境的‘气息’自然会敏感一点,比如…食材新鲜与否。”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苏瑶后背升起一阵寒意。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赵天宇第一次带人来园艺店“找茬”,结果出门时莫名其妙被门口那丛长势疯狂的蔷薇挂破了价值十几万的西装,还被蜜蜂追了半条街——当时林守拙也是一脸歉意地说“最近花开得太旺了,没修剪好”。
是巧合吗?
“所以赵天宇明天参加不了股东会?”苏瑶急促地问。
“能参加,但状态不会太好。”林守拙将冲泡好的咖啡倒入预热过的骨瓷杯,推到她面前,“高烧、乏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而且,”他顿了顿,“会特别想上厕所。”
苏瑶盯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香气袅袅上升。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守拙,”她擦掉眼角的泪花,“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希望世界多点绿色、少点喧嚣的退休人士。”他坐到自己那把老藤椅上,端起自己的那杯,“尝尝,这杯的酸度很明亮。”
苏瑶抿了一口。柑橘的香气在舌尖炸开,接着是茉莉的尾韵,最后有一丝蜂蜜般的甜。她不懂咖啡,但这一杯,好喝得让她想哭。
“可这不够。”她放下杯子,恢复了冷静,“就算赵天宇状态差,他的团队还在,那些机构股东…”
“苏总,”店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小伙子探进头,手里捧着一个方正正的纸箱,“您的加急件,寄件方是…呃,‘国家濒危植物保护与繁育中心’?”
苏瑶疑惑地签收。箱子不重,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定制的透明保温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株植物——叶片狭长如剑,深绿色中透着墨蓝的金属光泽,中央抽出一支花葶,顶端挂着三朵半开的花,花瓣是罕见的深紫色,镶着银边,形态优雅得不像人间之物。
“这是…”
“‘银河兰’, 学名太复杂,我记不住。”林守拙走过来,指尖轻触保温盒的侧面,一层薄霜瞬间凝结又消散,“三年前在西南某个塌方的山洞深处发现的,全世界现存记录七株,这是第八株——嗯,现在应该说是第一株人工繁育成功的个体。”
苏瑶的手一抖:“这…这值多少钱?”
“上个月在日内瓦的私下拍卖会,一株状态远不如这株的‘银河兰’残株,成交价是一百二十万欧元。”林守拙语气平淡,“哦,对了,那场拍卖会的匿名买家,是赵天宇的父亲赵老爷子。老爷子爱兰成痴,找了这花十几年。”
苏瑶猛地抬头看他。
林守拙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人”的温度——那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的狡黠。
“明天股东会,你可以晚到十分钟。”他说,“带着这盆花去。赵天宇的律师团里,有两位是赵老爷子的心腹。而赵老爷子,”他微微一笑,“昨晚已经接到‘中心’的电话,知道第八株银河兰出现了,并且持有人愿意‘友好协商’。”
他走回工作台,拿起一把小镊子,开始清理那株春兰叶片上的枯斑。
“商场如战场,苏总。但有时候,决定战局的不是枪炮,而是对手卧室窗台上那盆等了半辈子的花。”
苏瑶抱起那个保温盒,植物的微凉透过盒子传来。她看着林守拙的背影,忽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林守拙的动作停了停。
“因为,”他侧过脸,窗外的晨光给他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宁可破产也不肯裁掉那个患有自闭症、却维护着公司最核心算法的程序员的女总裁。你店里的绿萝,是你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养了七年。”
他转回头,继续侍弄那株兰花。
“我的花园里,这样的植物值得活下去,并且开得灿烂。”
门铃响了。一个穿着社区志愿者马甲、头发花白的老伯笑眯眯地走进来:“小林啊,下个月社区‘最美阳台’评选,我家那几盆三角梅还得请你看看…”
“陈伯坐,我刚煮了咖啡。”林守拙招呼道,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扭转一家企业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瑶抱着那盆价值连城的兰花走出园艺店。冷风扑面,她却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烧。
手机震动,助理发来消息:“苏总,刚收到消息,赵天宇确认急性肠胃炎住院,但明天的股东会他坚持要参加,不过会晚到。另外…赵老爷子的秘书刚刚来电,询问您明天是否有空共进午餐?”
苏瑶回头。
透过那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她看见林守拙正给陈伯倒咖啡,侧脸温和,像个最寻常的街坊店主。而在他身后的工作台上,那株焦黄的春兰,最顶端的一片叶子上,一滴新的露珠正在凝结,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般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回复:“告诉赵老秘书,午餐我有约了。但明天股东会,我会带一份特别的礼物过去,相信赵老会有兴趣。”
点击发送。
远处,城市高楼在冬日晴空下耸立,像一片钢铁森林。而她怀里这株来自深山幽谷的花,将是一枚最意想不到的棋子。
棋盘那端,赵天宇大概还在病床上咒骂着不新鲜的海鲜。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城市角落这间小小的园艺店里,一杯手冲咖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