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风和的瞳孔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中微微收缩。
耳边冷冽漠然的声音犹如冰锥,径直刺破了他略显混沌的意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压迫感,以及身侧这个男人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水滴淌下的、混合着血腥与硝烟的残虐气息……
都让他本能绷紧了神经。
尽管记忆一片“空白”,但某种深植于骨髓的警报正在尖锐鸣响。
他甚至没有去细想对方话语里的含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当前最直接的威胁和不适上。
——这辆正处于疾驰状态的车,这个突然出现的危险男人,以及此刻勒在自己胸前的束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抬起手,异常坚决的摸向座位旁边的安全带卡扣。
“咔。”
塑料机簧松动声随之响起。
然而还不等他试图按下卡扣,下一秒——
一道具备着绝对威胁性的触感毫无征兆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这触感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独有的死亡气息,毫不留情挤压着青年的皮肤和骨骼。
是枪口。
伯莱塔m92F熟悉的轮廓和重量,黑泽阵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确认,就能在瞬息间完成拔枪、上膛、抵近目标的动作,快得如同呼吸。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引擎持续的低吼。
黑泽阵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另一只手持枪的姿态同样稳定得令人生寒。
那对狼绿的眼珠微微斜睨过来的时候比枪口更冷,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剥皮拆骨般的审视,落在君风和骤然僵住的手指上。
“解开它……”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是想现在跳下去,找死?”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手中的枪口顿时又往前侵压了半分。
这简直就像是在强调着某些未尽的深意——如果青年真想寻死,大可不必那么麻烦,他可以给他一个更加干脆利落的选择。
于是银发青年的身体彻底僵住,按在卡扣上的手指最终缓慢松开。
他微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那令人窒息的枪口。
冰眸迎上男人的狼一般深不见底的幽绿瞳仁,恰到好处的浮现出几分警惕与因虚弱而产生的细微战栗。
但细看深处却并无惧意,只有一片冷然的平静。
黑泽阵盯着他这几近陌生的反应和眼神,眼睛深处极快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诧异和……了然。
失忆了?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沉底,未能激起任何多余的波澜。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冷嗤感。
——若非如此,这爪子锋利、睚眦必报的家伙,怎么可能安分守己的过上藏头露尾的生活,又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得手带到自己面前。
不过,黑泽阵一向不怎么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记忆存在与否,于他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他认定的,从来都是“君风和”这个存在本身,是刻印在这个灵魂深处的那份桀骜与棱角。
至于其他的,不过都是些附着其上可有可无的尘埃。
黑泽阵视线扫过青年苍白紧抿的唇和汗湿的额角。
“……狼狈。”
男人冷嗤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枪口却偏离了最致命的位置。
毫无温度的枪管侧面寸寸碾过青年的肌肤,最终停留在其侧颈那处有些红肿的手刀痕迹上。
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检查意味。
“这种程度的偷袭也能中招。”
他收回枪,关保险,将伯莱塔随手插回风衣口袋。一系列动作流畅而漠然,仿佛刚才用枪指着人头的不是他自己。
“看来这两年,你的‘安逸’日子过了不少。”
银发青年没有回应,或许是不知道他在嘲讽什么,又或许只是懒得搭理他。
他只是在明确自己无法脱身以后就沉默的靠回椅背,将视线投向了窗外,清冷侧脸在街道路灯流动的光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黑泽阵最后瞥了一眼他,同样不再言语。
一脚油门下去,保时捷咆哮着加速疾驰,在越来越偏僻的街道上飞掠而过。
随即在一个路口,与一辆普通的丰田擦肩而过。
丰田驾驶座上的凤眼男人瞳孔骤缩——
琴酒的车……副驾上的那道侧影是?!
风和?!!
诸伏景光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尖刹那冰凉,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也没有怀疑那惊鸿一瞥的模糊身影。
直接趁着前面的岔路口掉尾,悄然提速远远缀上。
保时捷内,君风和似有所觉,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后视镜。
黑泽阵眼角余光捕捉到他细微动作,顿时冷哼一声,方向盘陡然猛打。
车身利刃般切入旁边的狭窄巷道,接连又是几个迅疾的拐弯,便将所有可能存在的追踪轻松甩脱。
而后他才冷声道:“看到了什么?”
君风和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跟不讨喜的路人讨论天气:“没什么。”
“只是单纯在想……是不是之前我每次坐你的车,都会这么‘刺激’。”
黑泽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不可察收紧了一瞬。
这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挑衅的话的行事风格……
“……”
在青年没有察觉到的地方,黑衣男人嘴角轻微勾起。
车内一时间只剩下引擎的低吼。
黑泽阵不再看向身侧青年,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将注意力专注在了路况上。
杀手侧脸轮廓冷硬,但周身那股随时要拔枪杀人的戾气却似乎微妙的收敛了些许。
君风和浑若不觉的闭上眼,像是疲惫至极不得不闭目养神。
但那挺直的脊背和隐隐绷直的指尖,无一不在无声宣告着——
平静之下,仍是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