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霓虹已经散去,只剩下空气中还残留着高压静电味。
瑞亚的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做好了捏碎玉符的准备。
现在勇气退去,那种后怕和委屈混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鹌鹑。
“给……给你。”
瑞亚吸了吸鼻子,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枚温润的玉简。
这是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玉简,没有任何繁复的符文,甚至连灵光都内敛得像是一块凡石。
若不是赫克托亲手交给她,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给神的信笺。
笑神的分身依旧维持着那个滑稽的绅士站姿。
彩衣上的无数张人脸此刻都在无声地做着鬼脸,仿佛在嘲笑瑞亚刚才的狼狈。
“拿来吧,我的小英雄。”
西乐高漫不经心地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两根手指轻佻地从瑞亚手中夹过了玉简。
祂把玉简抛向空中,又接住,然后在指尖转得飞快。
“让我看看……”
西乐高的面具上露出了一个期待又轻佻的笑容,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份小学生的作文。
“把恐虐气得跳脚的人类小道主,究竟能给我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剧本?”
“是想跟我借兵?”
“让我派几个剧团去暗杀荷鲁斯?”
“还是想求我帮他打开通往黑暗图书馆的后门,好让他偷几本禁书?”
西乐高一边碎碎念,一边大大咧咧地将那一丝神念,探入了玉简之中。
“只要别是什么‘我也想当神’之类的无聊愿望就……”
祂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是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泰拉远古留声机,突然被人拔掉了电源。
玉简内,没有复杂的寒暄。
没有冗长的计划书。
没有卑微的请求。
没有成篇的剧本。
只有一道纯粹到了极致,甚至因为过于纯粹而显得锋利无比的意念信息。
信息在接触到神念的瞬间,并没有转化为人类的语言,而是直接通过底层逻辑,转化为了灵族语中最古老晦涩,也最本源的五个概念符号。
然后,这五个符号就像是五颗坍缩的黑洞,轰然印入了笑神的意识深处。
【色孽即死神】
失落剧场的世界,在这一刻卡顿了。
原本流动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莉维亚正准备走过去拍拍瑞亚的肩膀安慰她,但她的脚抬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空气中那种如同玻璃受到万吨重压时发出的“咯吱”声,开始变得刺耳。
西乐高这具分身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祂指尖那枚原本转得飞快的玉简,此刻静止在空中。
祂面具上永恒般嘲弄的笑容,仿佛被液氮瞬间冻结,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变得生硬而诡异。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在死寂中如雷贯耳的脆响。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从那张面具的眉心处出现。
不止是物理上的裂痕,更是一种“逻辑崩溃”的外显。
对于神明而言,尤其是像西乐高这样依托于灵族的古老神明,祂们的存在本身很重要的部分就是由无数个“故事”和“认知”构成的。
而赫克托这五个字,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病毒。
让西乐高的逻辑崩裂。
赫克托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的一个推测?
一个观察的结论?
还是他的一个计划?
一个目的?
他为什么告诉我?他知道了什么?
如果色孽就是死神耶拿的一体两面……
如果灵族寄予厚望的,试图通过无数牺牲唤醒来杀死色孽的救世主,其实就是色孽蜕的另一形态……
那么西乐高这万年来在网道里下的棋,祂为了“最终笑话”所做的一切布局,算什么?
难道祂一直在努力喂养那个祂最想杀死的敌人?
这个悖论产生的信息量,瞬间超过了这具分身所能承载的极限。
“不……不……对……”
分身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如同损坏磁带般的电流声。
祂的手指开始剧烈抽搐,原本鲜艳的彩衣开始褪色,变成了死灰般的惨白。
“这……不是……笑……话……”
“轰!!!”
没有任何预兆。
这具承载了神明意志的分身,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直接炸裂成了无数彩色的光点。
紧接着,失落剧场开始崩塌。
“快跑!!”
阿莉维亚终于挣脱了那股压抑感,她尖叫着扑向瑞亚,想要拉着她逃回穿梭机。
但来不及了。
神威外泄。
一位神明因为认知崩溃而释放出的能量,瞬间将这片不稳定的网道节点撕成了碎片。
原本坚固的灵骨穹顶像纸糊一样粉碎,无数紫色的亚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就像要将两人连同飞船一起吞没。
一阵令人作呕的、仿佛内脏被翻过来的眩晕感过后。
“扑通。”
阿莉维亚和瑞亚重重地摔落在地。
这里不是亚空间,也不是网道。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只有无限。
两人的视线在恢复焦距的那一刻,大脑就感到了强烈的刺痛。
这里是一个由无数几何悖论构成的宏大空间。
无数巨大黑曜石和水晶构成的书架,在虚空中蜿蜒延伸。
它们并不遵循上下左右的规则,有的书架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首尾相连。
有的则像是潘洛斯阶梯,永远在向上延伸却又回到了原点。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羊皮纸的陈腐味,以及高浓度灵能尘埃带来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全银河最神秘也最危险的知识宝库。
黑暗图书馆。
但此刻,这座原本应该只有死寂和低语的图书馆,正处于一场歇斯底里的风暴中心。
“那是……什么……”
瑞亚趴在地上,颤抖着抬起头。
她看到了远处穿漆黑甲胄,即使面对恶魔大军也面不改色的“图书馆守卫”,此刻正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地在书架间奔逃,寻找掩体。
因为他们的神,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