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疆,有个向导,总能省却不少麻烦。
他目光从苏云那依旧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落向了一旁始终沉默的白伯儿和阿依娜。
夕阳的余晖已染红了半边天际,将三人的影子在残破的驿站墙垣上拉得斜长,几蓬枯草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曳,更添几分萧瑟。
沈同真略一沉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白伯儿,还有阿依娜。”
他顿了顿,看向两位一路相随之人,声音温和了些许,不似对苏云那般带着审视。
“你们……便送到这里吧。”
阿依娜闻言,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伯儿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他抬眼看向沈同真,脸色带着一丝焦急。
“可是你们,那些大食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沈同真继续说道,声音清晰而沉稳。
“云伯儿,我知道!”
“不过,此地也算是与你们故土相近,你们如今好不容易从龟兹国在此地安稳下来。”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
“莫要再为我们平白担了干系。”
“至于之后的路程,便由我与这位……”
沈同真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兀自挺着胸膛,却悄悄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显得更镇定的苏云。
“……苏云王子,一同走吧。”
苏云听到这话,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带着几分好奇,望向白伯儿和阿依娜,显然对他们“龟兹人”的身份和“因故迁徙”的过往也起了些许兴趣。
白伯儿沉默了片刻,那张饱经风霜、犹如胡杨树皮般的老脸上,终是点了点头道。
“沈公子你是做大事之人,似我们这些人不明白也不懂。”
“不过我却记得你们那边的一句诗。”
“愿君此去多珍重,一路平安凯歌还!”
沈同真闻言,一直略显淡漠的嘴角,此刻却缓缓向上勾起,绽放出一抹浅淡却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那笑容不同于方才对苏云那般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而是沉静如水,却又带着一种足以镇定人心的磅礴力量。
“放心。”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简单,却掷地有声。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气势,骤然间从沈同真那看似寻常的身躯内升腾而起!
这股气势并未刻意外放,没有狂风呼啸,亦无尘土飞扬,却如同一座巍峨山岳拔地而起,沉稳厚重;又似一片无垠深渊横亘眼前,深不可测!
宗师境后期独有的威压,刹那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废弃驿站。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变得粘稠起来。
残垣断壁上瑟瑟摇曳的枯草,诡异地停止了晃动。
就连呜咽的晚风,似乎也在这股威压下屏住了呼吸,悄然匿迹。
苏云离得最近,感受得也最为真切!
他只觉得一股如山崩、如海啸般的恐怖压力迎面碾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呼吸都为之一窒!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软,险些当场出糗,跌坐在地。
他心中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翻起了滔天巨浪!
“宗……宗师……后期?!”
苏云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神行太保”的架子,失声惊呼出口,那双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同真,眼神中原先仅存的些许不服与好奇,此刻已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深深的敬畏!
这位年纪轻轻,看似只是个普通锦衣卫的沈同真……竟然……竟然是一位宗师境后期的高手?!
这等修为,放眼整个于阗国,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足以开宗立派,威震一方!
怪不得!
苏云脑中轰然一声,瞬间明白了许多。
怪不得他敢独自一人接下大离皇帝的密令,前往那凶名昭着的馹虚绝地!
怪不得他面对那些凶悍的大食武士,乃至那个剑术超凡的鱼肠剑客,依旧能保持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
原来,他竟有如此恐怖的依仗!
一旁的白伯儿和阿依娜虽不懂武道境界的具体划分,也无法准确描述这股气势的强弱,但他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同真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脏悸动的恐怖气息。
那是一种远超他们毕生认知,遥不可及的强大!
白伯儿那张黝黑粗糙的古铜色脸庞上,惊愕之色如闪电般一闪而过,随即迅速化为了然与深深的敬佩。
他原本因担忧而下意识紧紧握住腰间鞭子的枯瘦手掌,此刻也悄然松开了些许。
阿依娜更是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撼,紧紧依偎在父亲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同真缓缓收敛了自身那股惊人的气势,弥漫在周遭的无形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晚风似乎又开始低吟,枯草也重新摇曳起来,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都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白伯,沈某尚有些自保之力。”
“此行艰险,你们不必再为我担心。”
白伯儿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同真,又望了望自家女儿阿依娜那依旧带着几分不舍与担忧的眼神。
随即对着沈同真,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姿势有些生疏,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尊崇。
“相逢一时,只望公子此行,真能如那诗中所言,一路平安,凯歌高奏!”
阿依娜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对着沈同真盈盈一拜,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几分哽咽。
“沈公子……多加小心。”
沈同真点了点头,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道。
“会的。”
说罢,一旁的白伯儿也不再犹豫,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阿依娜,身影逐渐消失在驿站残破的门洞之外,融入了愈发浓郁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