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钟鼓响,铜壶滴漏声。
沈府,早早醒转的沈同真并没有惊醒熟睡的李砚秋等人。
而是在简要的洗漱一番后,走出府外。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朱漆角门大开,守门备轿的灰衣奴才们正低头给龙鳞马套毡鞍。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沈同真的身影缓缓出现。
见此,灰衣奴才们纷纷的垂首退了开来。
“沈大人,殿下在轿中候着。”
为首的奴才掀开轿帘,轿厢内暖香扑面,太子赵承煜正拨弄着香炉。
炉盖上刻着的 “寿” 字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隐约的刻痕。
进入轿厢后,太子嘴角扬起一丝淡笑。
“昨夜睡得可好?沈大人”
沈同真拱手道。
“托殿下的福,昨夜睡得安稳。”
赵承煜轻笑一声。
“那便好,今日进宫,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正说着,轿子已缓缓启程。
路过岳阳街时,街边的灯笼还未完全熄灭,橘色光晕将道旁槐树映成朦胧的灰影。
卖早食的摊子支着熏黑的帐子,摊主掀开蒸笼时腾起的白雾里,隐约可见几个食客腰间挂着铜钱。
再往前行去,只见街道上巡逻的金吾卫也越发的增多了起来。
太子赵承煜指尖叩了叩轿厢木质扶手,传来关节的细微响动。
“金吾卫倒是比平日多了三成。”
太子将香炉往外推了推,眼中闪过悠然的神色,似乎早已对其习以为常。
当晨钟敲完第三十六声时,轿子也正好行至了镇钺门。
此刻朝臣们三三两两聚在门前,武将班首李弘彦铠甲上的狮首吞肩兽严肃庄重,正与吏部尚书周明礼低声争论,前者腰间佩刀缠着红绳 —— 那是出征前的祭旗仪式。
随着太子李承煜、沈同真掀开轿帘踏出时,武将们的甲胄碰撞声与文臣们的衣袂飘动声交织,形成一股无形的暗流。
“太子殿下,您来得正好。”
吏部尚书周明礼瞥见沈同真,立即摆脱李弘彦的纠缠,快步迎上来。
他的象牙笏板在袖中微微颤动。
“李将军执意要增兵北疆,可如今江州水患刚平,国库空虚……”
“哼!”
李弘彦的马朔重重顿地,惊起墙根的落叶。
“北边的鞑靼,瓦刺等部狼子野心,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周大人莫非想等那帮蛮夷兵临城下,再用算盘退敌?”
赵承煜目光扫过李弘彦腰间的红绳,又落在周明礼袖口露出的半截密信,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环佩叮当声。
只见镇钺门前,刻着“严”字的轿子缓缓落下。
金丝绣帘被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掀开,严士嵩身着绯色朝礼服,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处别着枚南疆样式的银簪。
其面容清癯,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半卷朝堂秘辛,三缕长须垂在胸前,说话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倒像是佛座前的拂尘,看似慈悲,实则暗藏机锋。
伴随着缓步踏出,每一步都带着经年累月养就的威仪。
“两位大人何必因此事伤了和气?”
严士嵩抚须开口,声音像是浸在蜜里的刀刃,温润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此事早朝之后自有定夺,况且午门外喧嚣可是大忌。”
李弘彦与周明礼闻言同时一滞,前者手按刀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者握着笏板的手抖得更甚。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忌惮地看向严士嵩,虽各自冷哼一声,却终究没再争执。
李弘彦重重一甩披风,马朔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明礼则抿紧嘴唇,后退半步,隐入文臣队列中。
严士嵩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目光缓缓扫过太子与沈同真,最后落在沈同真的身上。
几息后,严士嵩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听此,太子赵承煜不动声色的挡在沈同真身前,姿态从容。
“严相说得是。”
镇钺门内,静鞭声再次响起,朝臣们整肃衣冠,鱼贯进入文德殿。
沈同真随太子行至殿内,抬眼便见御座上的赵濬指尖轻叩御案,只不过今日的赵濬身着明黄龙袍,腰间玉佩随呼吸轻晃,与昨日相比,好像更加疲惫。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王承恩尖细的嗓音穿透文德殿。
李弘彦率先出列,甲胄上的狮首吞肩兽在大殿哗哗作响。
“启禀陛下,北边的鞑靼、瓦剌登部蠢蠢欲动,末将请命在增兵十万,镇守雁门关!”
他腰间的红绳随动作轻晃,那是出征前祭旗的吉兆,却在殿内一众文臣看来,更像是点燃战火的引信。
吏部尚书周明礼急忙跨出半步,象牙笏板举得笔直,袖口密信边缘的字迹若隐若现。
“陛下,不可,江州水患刚平,赈银尚未拨齐,此时征兵恐生民变。”
“臣恳请先固内仓,再议边事!”
“我呸,周大人,你可知那鞑靼和瓦刺已经集结了超过三十万的士兵,雁门关若失,到时北边二郡你可付得起责任!”
周明礼抖着象牙笏板后退半步。
“李将军你这是危言耸听!雁门关我军已驻扎二十万有余,此时若是在强征壮丁,怕是未等外敌来犯,内患便已燎原!”
他声音发颤,却仍硬着头皮转头望向御座。
“陛下圣明,当以民生为重!”
“民生?”
李弘彦冷笑,甲胄相撞声如骤雨。
“周大人府中三进宅院,地窖存粮够百姓吃三年!如今却拿流民当挡箭牌,莫不是收了鞑靼的好处?”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文臣们纷纷斥其污蔑,武将们却按刀冷笑。
周明礼脸色涨紫,笏板 “啪” 地击在金砖上。
“血口喷人!我周明礼两袖清风……”
他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文臣武将各执一词,气氛骤然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