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走出帐篷,帐外的鼓乐声喧天。
她驻足在此,踮脚张望。虽然望不见可汗的迎亲队伍,却只望见主道两旁攒动的人头。
北鄠的士兵身披银甲肃立如林,牧民们则散布在主道两旁,或焚香祷祝或伏地叩首。
整个王庭都沉浸一派喧嚣的喜悦当中,欢乐而庄重的气氛如涨潮的河水般弥散在整个草原。
时熙望着这盛大的场景,心中一时也感概良多:但愿所有的牺牲和筹谋最终能换来两国百姓的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她轻叹一声,正要转身回帐,可刚一抬头,竟发现韩庄不知何时抱着一个铜瓶立于她的跟前。
而他身后,萧琮之派来的卫兵们正手握利刃,呈半月形将他围在中央,虎视眈眈地盯紧了韩庄。
“误会!这是韩参军。他是来找我的,我们有事要谈。”时熙慌忙挥手示意,又一把拽住韩庄的袖口往帐内带。
毡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喧嚣,她瞥见韩庄显得无精打采,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荡然无存,心不由得一揪。
知道他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忙烧水煮茶,“喝点热茶吧,想起你到柏木村时,不是一直追着我要茶喝吗,可惜那时太穷,家中没有半点茶叶。”
时熙将煮好的青碧色的贡茶端至韩庄面前的桌案上,开始活跃气氛打趣道:“这是阿之珍藏的顾渚紫笋,别客气,随便造!”
韩庄终于被逗笑,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今日我可不想喝茶,我是来找你喝酒聊天的。这顾渚紫笋可别浪费了,等会儿我打包都带走!”
听他开始说笑,时熙也跟着笑起来,并顺势坐到了韩庄对面:“盒中还有大半块饼茶,你连木盒子一起都端走吧。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可我这儿也没酒啊!”
韩庄晃了晃手中的铜瓶:“这儿呢,我都备好了。”
“那行啊,你出酒,我出菜。就当提前过今晚的婚宴了。”话一出口,时熙才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她顿时僵在原处。
帐内陷入一阵死寂,唯有炉火声“簌簌”作响。她偷瞄韩庄,只见他垂眸摩挲着酒壶,半晌才涩然一笑。
“我去叫些下酒菜!”时熙慌忙跑出帐,请亲卫端来一些下酒的小菜。
等她回到桌案前时,韩庄已经自己斟好了酒,不等她落座,便已仰头饮尽杯中物。
“怀仁可汗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计划,你还在烦恼什么?”时熙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也一饮而尽,入口满是奶脂甜香、酸甜清爽,是北鄠极好的马奶酒。
韩庄也不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的酒杯,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同那逻迩早已相识,在他还是被人排挤的三特勤时。还是殿下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一直以来,外面都认为他是与二特勤骨咄厥来往密切,其实打一开始,我们同盟的对象便是那逻迩。”
“为何是他?”时熙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他的母亲是草原上的侍女,地位不高。他的外祖父是流落草原的中原书生。那逻迩自小由母亲带大,也算受过中原的正统教育。与其他两位特勤相比,他沟通起来更为顺畅,也是最容易掌控的棋子。”
韩庄给两人的酒杯都继续斟满,他抓起酒杯,随意的在时熙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又一口饮尽,继续说道:“那逻迩原本没有继位的资格,他在北鄠的根基太浅,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大启太子和郡王的暗中支持。当然,这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
“所以,他这次才肯帮忙,同意同公主假成亲?”
“这可不是念旧帮忙。虽说他本人也不愿与启国的公主成婚,若再生出有姬氏血统的继承人,他同大启的牵扯就太深了。毕竟他仍是北鄠人,身上流着的是北鄠王族的血。”韩庄转动酒杯,露出一丝释然。
“如今看起来,他确实比乌力吉和骨咄厥更适合做可汗。短短数日内,他便统一了部落并开始集权管理。如今,他答应帮忙,索要报酬便是与大启更加深入的互市,铁器坊、盐铁通道。”
时熙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哟,这是想发展经济啊!对内统一集权,发展经济,是要做大做强的节奏。这对大启可不是件好事,可比乌力吉那种野蛮的乱杀,危害更大啊。你们这是培养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时熙听得连连摇头,以史为鉴,若是中原王朝积弱,下一步就该是入主中原。
韩庄苦笑起来,“看来历史没白学,见微知着。只可惜如今的大启朝纲紊乱,陛下也无心朝政,励精图治,是大厦将倾之兆。我们费尽心思扶持逻迩,怕只是一时保住了江山,却在将来埋了个更大的雷……”
“皇帝他…”,时熙咽下想说得话,她也直接用酒封喉,闭口不语。
韩庄放下酒杯,转了话题:“我会一直待在北鄠,陪着灵昀,直至她获得自由之身。”
他看向时熙,“等婚礼结束,萧琮之就得回成邑复命。你呢,可有什么打算?”
时熙握紧酒杯,看着杯中的马奶酒泛起涟漪,“和你的选择一样,他是哪,我也去哪!”
韩庄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成邑如今暗流涌动,风云变幻,太子与恭王斗得你死我活,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最终会是什么结局。朋友一场,别的我帮不上,这个你拿着防身。”
韩庄从怀中掏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置于桌案上,油布展开的瞬间,时熙猛地屏住了呼吸,惊呼出声:“这是…手枪?”
“改良版手铳。”韩庄将短铳推到她面前,“无需火绳点火,也不用繁琐填弹,扣动扳机就能发射。”
此时他眼中闪烁着得意的神色:“我根据明朝的“永乐手铳”和现代的手枪改制的。这个世界就这么一把,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品,但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时熙伸手握住短铳,金属的触感冰凉,“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哈哈,顾渚紫笋值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