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松开绳索,旗杆上的麻绳不再晃动。他转身走下城墙台阶,脚步落在青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太阳已经升起,城门开启,百姓开始进出。他没有停留,径直朝宫门方向走去。
宫门前禁军守卫看到他走近,互相看了一眼,没有阻拦。林昭出示腰牌,穿过三道门,进入内廷。早朝还未开始,文武官员正在丹墀下列队等候。他站到自己的位置,低头整理衣袖,手在胸口轻轻按了一下。
玉璧还在那里,安静地贴着他的心脏。
钟声响起,百官肃立。皇帝赵煦从屏风后走出,坐上龙椅。太监宣了一声“有事启奏”,殿内一片安静。
林昭上前一步,跪拜行礼。
“臣林昭,有本启奏。”
赵煦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说。
“臣请推行新政,名为‘基建换税’。”林昭声音平稳,“凡百姓参与修路、筑城、挖渠等公共工程,可按工时抵扣赋税,最高不超过三成。”
话音落下,殿内无人出声。
几秒后,李丞相冷笑一声,从列中走出。
“好一个‘基建换税’。”他盯着林昭,“你这是要让朝廷的赋税,变成锄头铁锹能换的东西?”
林昭抬头,看着他。
“并非如此。此策目的在于激活闲置劳力,加快民生建设,同时减轻百姓负担。”
“荒唐!”李丞相一甩袖子,“自古以来,赋税乃国之根本。百姓种田纳税,天经地义。你现在让他们拿把铲子去挖条沟,就能少交银子?那明天他们砍棵树、搬块石头,是不是也能抵税?”
旁边几位老臣低声附和。
林昭不急,继续说道:“工程皆由官府统一规划,设工役簿登记,村正担保,完工核验后方可抵税。绝非随意减免。”
“你还真想好了?”李丞相语气更冷,“你以为百姓会老老实实干活?他们会冒名顶替,虚报工时,地方官也会趁机贪墨,最后账面上是减了税,实际是乱了法度!”
林昭站起身,面对李丞相。
“若因怕出问题就不做事,那天下永远不会有进步。流民越来越多,田地荒着没人种,与其让他们饿死街头,不如组织起来修桥铺路。这些建设本身就需要人,为什么不让人用自己的力气换活路?”
“你这是与民争利!”李丞相厉声喝道。
“我这是还利于民。”林昭声音抬高,“百姓出力,国家得工程;国家减税,百姓得生计。这不是争夺,是交换。”
两人对视,气氛骤紧。
赵煦坐在上方,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
“林卿,”他开口,“你说的这个政策……有没有具体数据支撑?比如,真的能增加收入?”
林昭立刻回应:“臣已通过系统模拟推演,若在神京都邑试点一年,完成三条主干道、两段排水渠、一座公共粮仓,劳动力利用率可达七成以上。工程不耗国库一分银子,反而因经济流通活跃,带动商税增长。预计一年后税收反增一成五,三年内可达三成。”
赵煦眼神一闪。
“你能算到这种程度?”
“臣愿立军令状。”林昭再次跪下,“若两年之内,国库收入未达预期九成,臣甘受罢黜,永不入仕。”
满殿哗然。
这种话不是谁都能说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有十足把握。
赵煦沉默下来,目光在林昭和李丞相之间来回移动。
李丞相脸色阴沉,盯着林昭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穿。
“陛下,”他缓缓开口,“此策看似有利,实则动摇根本。赋税制度运行百年,岂能因一人之言轻易改动?今日他用劳动抵税,明日会不会有人用粮食抵税?再往后,是不是连军功都能买卖?规矩一旦破了,就收不回来了。”
“规矩是为了人服务的。”林昭抬起头,“现在的情况是,很多人没地种,没活干,赋税收不上来。我们不是在改规矩,是在想办法让规矩继续起作用。”
“巧言令色!”李丞相怒道,“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官,懂什么治国?不过是靠着些奇技淫巧博取圣心,现在又要拿整个国家的财政开玩笑!”
林昭没有退缩。
“臣出身寒门,所以知道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您身居高位,可能看不见城外那些露宿街头的人。他们不是不想干活,是没有机会。这项政策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国家一个机会。”
赵煦终于动了。
他坐直身体,看向林昭。
“你刚才说的模型……能不能展示出来?”
林昭点头。
他闭眼一瞬,识海中三维图谱浮现:税收曲线、劳动力分布、基建进度预测,所有数据精确到州县单位。这是系统昨晚生成的结果,他已经反复核对过。
“臣可在纸上绘制简图。”他说,“包括未来三年各州税收变化、工程投入产出比、以及可能出现的风险点。”
赵煦点头:“准。”
林昭起身,接过太监递来的笔墨,在殿中当场绘图。线条简洁,标注清晰,每一项都有来源依据。他一边画一边讲解:
“以神京为例,目前登记在册的无业流民约一万两千人。若招募五千人参与建设,每人每日工作八个时辰,三个月可完成东城主干道硬化。所需材料由官府统一采购,人工成本为零。道路修好后,运输效率提升,商税自然增长。”
他指向图表中的一条上升曲线。
“这是模拟的税收增长趋势。第一年增幅较小,因为处于建设期。但从第二年开始,基础设施带来的经济效益逐步显现,第三年达到峰值。”
赵煦盯着那张图,久久未语。
李丞相突然冷笑:“画得好。可现实不是画画。你这些数字是从哪来的?是你自己编的吧?”
“数据来自户部近三年的税收记录、工部工程成本统计、以及民间物价波动报告。”林昭平静回答,“全部可查证。”
“哼,说得轻巧。”李丞相转头向皇帝,“陛下,此人言行狂妄,妄图以一人之策颠覆祖制。若今日允他试点,明日便有其他人效仿,各自为政,法度何存?”
林昭看着他,忽然问:“二十年前,江南大水,堤坝崩塌,死了多少人?”
李丞相一愣。
“三万七千余人。”他自己答道,“当时国库空虚,无力修缮,只能靠地方自筹。结果工期拖延,最终溃堤。”
“如果那时候有快速修堤的办法,会不会不一样?”林昭追问。
“历史没有如果。”李丞相冷冷道。
“但现在有机会。”林昭转向赵煦,“陛下,我们不需要全国推行,只需允许在神京都邑试点一年。若无效,立即叫停。若有成效,再议推广。这样既不失稳妥,又能探索出路。”
赵煦深深看他一眼。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容朕考虑。”
但那一瞬间的眼神波动,林昭看得清楚——那是兴趣,是动摇,是想要改变的信号。
李丞相察觉到了,脸色更加难看。
他盯着林昭,像盯住一个危险的对手。
他知道,这个人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便打压的新人了。
这个政策一旦落地,就会打开一道口子。而那道口子后面,是整个旧秩序的崩塌。
林昭依旧站在原地,双手垂落。
他知道今天不会有任何决定。但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数据也摆出来了,连军令状都立了。该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只等皇帝一句话。
百官低着头,没人说话。有些人偷偷看他,眼神复杂。
有的是怀疑,有的是好奇,也有的是一丝期待。
风从殿外吹进来,卷起几页奏折的边角。阳光照在丹墀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林昭站着不动。
他感觉到胸口的玉璧微微发烫。
系统提示浮现:
【新任务进展:朝堂提案已完成】
【下一步:收集民间反馈,完善实施细则】
他闭了下眼。
第一个坎过去了。
现在,该去街巷里走一走了。
退朝的钟声还没响。
他站在大殿中央,等着最后一声钟鸣。
手指轻轻擦过袖口,那里沾了一点昨晚拉绳时留下的麻屑。
麻屑飘落在地,被风吹向李丞相的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