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渔船终于驶出了迷雾湾的范围,海面像被打翻的琉璃盏,铺满了碎金般的阳光。沈清辞靠在船舷边,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岸线,指尖的金红石已恢复了温润的光泽,不再像昨夜那般灼热,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过后,连石头都卸下了重负。
萧彻端来一碗热粥,递到她面前,白瓷碗沿还带着细密的水珠,是刚从海水中浸过的凉意。“喝点吧,翠儿熬了整整一个时辰,放了海菜和虾米,很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昨夜在铁甲船上挡钢针时,他的左臂又添了道新伤,此刻正用布条紧紧缠着,渗出的血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沈清辞接过粥碗,却没喝,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他的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萧彻笑了笑,想收回手,却被她按住。她从药箱里翻出云舒留下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伤口很深,皮肉翻卷着,还沾着些许铁锈。“你看,都快结痂了。”他试图安慰,却在她低头吹伤口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船尾传来翠儿的笑声,她正和沈清鸢一起晾晒昨夜被海水打湿的衣物,两人的影子在甲板上被阳光拉得很长,偶尔碰在一起,像两枝并蒂的海草。“你这针脚比石大哥补的帆还歪。”翠儿捏着沈清鸢手里的针线,笑得眉眼弯弯,“得像这样,从布眼里穿过去,再绕个圈……”
沈清鸢的脸颊微红,手里的针线却握得更稳了。她自幼在机械岛长大,学的是拆解齿轮、调试机关,哪里做过这种针线活?可看着翠儿认真的模样,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桃花村的趣事,心里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暖意,像被晨阳晒透的棉被,柔软得让人想叹息。
“清鸢姐,你看石大哥又在偷懒!”翠儿突然指着船头,石敢当正蹲在老周叔身边,手里拿着个烤得焦黑的海蛎子,嘴里呜啦呜啦地说着什么,逗得老周叔直笑。沈清鸢望过去时,石敢当正好抬头,看到她,立刻举着海蛎子喊:“清鸢姐!刚烤好的,尝尝!”
沈清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来,海蛎子壳还烫得很,她却没撒手。焦黑的壳裂开条缝,露出里面嫩白的肉,混着海水的咸和炭火的香,在舌尖化开时,竟让她想起小时候偷偷在灶房烤红薯的味道——那时候母亲还在,会笑着敲她的额头,说“小馋猫,当心烫着”。
“在想什么?”沈清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那碗没喝完的粥。
“没什么。”沈清鸢低下头,飞快地吃掉海蛎子,“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沈清辞笑了,将粥碗递过去:“喝点粥吧,翠儿说你昨夜几乎没吃东西。”她看着沈清鸢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或许,过往的恩怨就像船底的青苔,看着顽固,却终会被海浪一点点磨去,露出原本光洁的木色。
渔船靠岸时,已是午后。码头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渔民,赵伯的儿子正踮着脚张望,看到父亲平安归来,当即扑上去抱着他哭。老周叔被一群船匠围住,唾沫横飞地讲着昨夜的激战,说到沈清辞用金红石熔穿铁甲船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我们接下来去哪?”石敢当扛着行李,看着沈清辞,眼里满是期待。他总觉得,跟着清辞姐和萧大哥,日子就像涨潮的海水,永远有新的浪头可以闯。
沈清辞看向萧彻,他正低头和沈清鸢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将刀刻般的轮廓柔化了几分。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像在说“你定就好”。
“先回桃花村。”沈清辞轻声道,金红石在掌心微微发烫,“把归墟之心的事告诉王老伯,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该怎么安置它。”她顿了顿,看向沈清鸢,“你也一起去,那里的桃花快谢了,但梨花正开得好。”
沈清鸢的眼睛亮了亮,轻轻点头。
归途的马车走得很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沈清辞掀开窗帘,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绿油油的稻苗刚没过脚踝,田埂上开着黄色的蒲公英,几个孩子追着蝴蝶跑,笑声像撒了把碎银。
“你看,”她侧头对沈清鸢说,“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沈清鸢凑近窗户,看着那些平凡又鲜活的画面,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萧彻坐在对面,看着姐妹俩凑在一起的身影,又看了看车外明媚的春光,悄悄将手臂搭在沈清辞的椅背上,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发丝,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石敢当和翠儿在另一辆马车上,不知在说些什么,隐约传来翠儿的嗔怪和石敢当的憨笑,像一首没谱的小调,散漫又热闹。
金红石被沈清辞放在膝头,在阳光下泛着金红交织的光,仿佛将归墟的海浪、迷雾湾的月光、桃花村的花香都揉了进去。她知道,归墟之心的事还没彻底解决,机械岛的残余势力或许还在暗处窥伺,但此刻,看着身边的人,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安宁,她忽然觉得,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总有春暖花开的一天。
马车转过一个山坳,远处的桃花村已隐约可见,白墙黛瓦藏在一片粉白的花海中,像一幅被春风吹软的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