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林海深处的、充满无尽怨恨与饥饿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上。空气中弥漫的灰色雾气剧烈翻滚,仿佛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其中搅动。周围那些被江屿强行引动的扭曲植物,如同失去了指挥的傀儡,动作变得狂乱而无序,有的疯狂抽打四周,有的则开始无差别地缠绕靠近的一切,包括那三名“清理者”和“柯拉”。
“走!”伊瑟琳当机立断,银色的能量如同风暴般卷起莉莉、毛球以及动作迟滞的“柯拉”,不顾一切地向着“柯拉”原本指引的方向冲去!她不再掩饰力量,所过之处,狂乱的植物被强行推开、斩断,硬生生在混乱中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道。
那三名“清理者”试图追击,但他们立刻陷入了更大的麻烦——更多的、被惊醒的林海“居民”从雾气深处涌出,一些是之前听到的“影噬虫”,如同潮水般的黑色甲虫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另一些则是如同阴影般飘忽不定、能直接侵蚀能量的灵体生物。它们被那声咆哮和混乱的能量场吸引,将“清理者”当成了首要攻击目标。
激烈的战斗在身后爆发,能量光束的闪烁和怪物的嘶吼短暂地撕裂了林海的死寂,但很快就被更浓的雾气和更深的黑暗吞没。
伊瑟琳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莉莉紧紧抱着怀中光芒近乎彻底熄灭、意识陷入深度沉寂的“翠星之种”,心中充满了恐惧与自责。江屿为了救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柯拉”拖着受损严重的身体,发出沉重的喘息和金属摩擦声,依旧顽强地指向前方。“……就……快到……了……‘庇护所’……”
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得更加密集和怪异,树干上浮现出类似人脸的痛苦浮雕,枝叶间垂下的藤蔓如同绞索。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伊瑟琳身上散发的银光和“柯拉”头颅上杂乱晶体明灭不定的光芒,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那股来自林海深处的恶意意志,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们,带来沉重的精神压迫。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巨大肋骨般拱卫的苍白化石林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空地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其庞大的、人形的“巨像”。
它高达数十米,通体由某种暗沉无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岁月的蚀痕和深深的裂纹,无数粗壮的藤蔓和厚厚的发光苔藓覆盖着它的身躯,让它几乎与这片诡异的林海融为一体。它保持着单膝跪地、一手撑地、另一手向前微微伸出的姿态,头颅低垂,面容早已被风化和植被覆盖得模糊不清,仿佛在远古时代便已力竭于此,化为了山峦的一部分。
这就是“沉默巨像”?它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座失去了所有活力的废墟。
在巨像那撑地的、如同小山般的手掌下方,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间,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稳定的乳白色光芒。那里就是“庇护所”的入口?
伊瑟琳带着他们迅速冲向那道缝隙。靠近了才发现,那并非简单的缝隙,而是一道伪装成岩石纹理的、紧闭的金属大门,那乳白色的光芒正是从门缝中透出的。
“柯拉”蹒跚着走到大门前,用它那只缠绕着带电藤蔓的金属钩爪,按在了大门旁边一块毫不起眼的、与巨像材质相同的暗沉石板上。它头颅上的晶体闪烁起特定的频率,一股微弱但性质独特的能量波动注入石板。
嗡……
一声低沉轻微的震动,那道沉重的金属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通道。
“快进去!”伊瑟琳催促道。
众人迅速涌入通道,伊瑟琳最后一个进入,在她进入后,金属大门又无声地关闭,将外面林海的诡异、咆哮以及那如影随形的恶意意志,彻底隔绝。
通道内异常洁净,墙壁是光滑的银白色金属,散发着稳定的光芒,空气清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这里的能量场稳定而平和,与外面“噬光林海”的混沌污秽形成了天壤之别。一种令人心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莉莉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她立刻检查怀中的“翠星之种”。嫩芽的光芒依旧微弱,但似乎不再继续黯淡,江屿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至少……还存在着。
“他需要时间和能量恢复。”伊瑟琳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强行引动那种层级的混沌意志,对他的本源伤害很大。幸好,我们及时进入了这里。”她环顾四周,“这个‘庇护所’的能量场很纯净,对他有好处。”
“柯拉”进入庇护所后,仿佛也放松了下来,它笨拙地走到通道一侧,靠着墙壁坐下,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头颅上的晶体光芒也变得平稳了许多。它身上的破损处,似乎正在缓慢地吸收着周围空气中游离的微弱能量,进行着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
“谢谢你,‘柯拉’。”莉莉真诚地对这个破烂的傀儡说道。如果没有它,他们可能根本无法在林海中找到方向,更别说抵达这个庇护所。
“柯拉”的头部晶体闪烁了几下,发出含糊的噪音:“……职责……‘主人’……安全……”
伊瑟琳开始仔细探查这个庇护所。通道向前延伸不远,便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不断散发出柔和乳白色光芒的能量核心,四周分布着几个关闭的房门,似乎通往不同的功能区域。这里的陈设简洁到极致,除了必要的结构和那个能量核心,几乎空无一物,但也一尘不染,仿佛有自动清洁系统在一直运作。
“很典型的远古避难所设计。”伊瑟琳判断道,“能量核心稳定,生命维持系统运作正常。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
她让莉莉将“翠星之种”放在能量核心附近,让江屿能够最大限度地吸收这里纯净的秩序能量进行恢复。毛球也蜷缩在附近,舔舐着刚才混乱中造成的些许擦伤。
安置好江屿,莉莉终于有机会拿出那个存放着杨教授意识备份的金属小盒。盒子表面纹路稳定,显示内部数据保存完好。
“伊瑟琳女士,”莉莉看向正在检查大厅控制界面的伊瑟琳,“关于杨教授……我们现在安全了,能不能尝试……了解更多关于他的情况?”
伊瑟琳转过身,看向莉莉手中的小盒,点了点头。“可以尝试进行更深层的数据扫描,但依旧不能唤醒。我们需要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可能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甚至……关系到‘收割者’和‘虚无之潮’的某些秘密。”
她走到莉莉身边,再次凝聚起银色的能量探针,这一次,更加小心、更加深入地对小盒内的意识备份进行扫描和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伊瑟琳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头紧锁。
“怎么样?”莉莉紧张地问。
伊瑟琳收回能量探针,星空般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了然。
“他的意识……被强行‘嫁接’过。”伊瑟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有人……或者说某种力量,将一段不属于他的、极其古老且危险的‘记忆碎片’或者‘意识模块’,强行植入了他的意识核心!”
“那是什么?”莉莉追问。
“我还无法完全解析其内容,加密等级非常高,而且带有强烈的……自我防御和同化倾向。”伊瑟琳指向小盒上偶尔闪过的一丝暗红色数据流,“但可以确定,这段外来意识,与‘虚无之潮’有关,甚至可能……源自某个被‘虚无之潮’吞噬的古老文明最后的……‘绝望呐喊’或者‘诅咒’。”
她看向莉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就是他额头那道暗红裂纹的源头。这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是一个……‘通道’。一个可能连接着‘虚无之潮’本源的、极其危险的通道!”
莉莉倒吸一口凉气。杨教授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他本身……已经成了一个潜在的、巨大的威胁?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莉莉的声音有些发颤。
伊瑟琳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大厅中央那株微弱闪烁的“翠星之种”。
“或许……答案不在我们这里,也不在杨教授这里。”她缓缓说道,“‘影子’让我们寻找‘织网者’,声称唯有‘谎言’能对抗‘真实’。而‘柯拉’带我们来到‘沉默巨像’,巨像保存着前往‘回响深渊’的星图……”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也许,只有找到‘织网者’,获取我们无法想象的信息与手段,才能真正理解并解决杨教授身上的问题,甚至……找到对抗‘虚无之潮’和‘收割者’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靠墙坐着的“柯拉”,突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带着某种提示意味的噪音。它用金属钩爪,指向大厅一侧一扇他们尚未打开的房门。
“……‘巨像’……核心……连接……”
“……‘主人’……恢复……需要……”
“……那里……有……‘养分’……”
养分?是指对江屿恢复有益的东西吗?
莉莉和伊瑟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伊瑟琳走到那扇房门前,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锁,但需要特定的能量频率才能开启。”她尝试着将一丝银色能量注入门旁的识别面板。
面板亮起,发出柔和的绿光。房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精密但沉寂的古代仪器的空间。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复杂无比的、缓缓旋转的……星图。
而在这个星图的下方,能量最为浓郁的区域,生长着一小片……散发着柔和翠绿光芒的、与“翠星之种”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凝练的……水晶苔藓。
这些水晶苔藓,就是“柯拉”所说的“养分”?
就在莉莉和伊瑟琳为这个发现而惊讶时,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巨大星图,似乎因为她们的闯入而被激活了。
星图中,代表“回响深渊”的区域,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并且开始剧烈地闪烁,发出急促的、无声的警报!
与此同时,星图旁边一个原本黯淡的辅助屏幕上,迅速闪过一连串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古老文字和符号,但在这些符号之间,夹杂着几个清晰无比的、由通用银河语标注的词语:
警告:侦测到“织网者”信标信号……异常活跃……
关联坐标:“回响深渊”核心……
状态:……紧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