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但他的眼神,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一寸一寸的,从江澈的脸上刮过,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皮囊到骨髓,都看的通通透透。
作为一个在神都这片藏污纳垢的泥潭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猎人,王世贞相信三种东西。
第一,是卷宗上的铁证。
第二,是仵作手中的柳叶刀。
第三,就是他自己那如同猎犬般,敏锐到变态的……直觉。
眼前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的不像是一个,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烈命案的普通长随。
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的扎进了王世贞心中,那唯一一处,连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察觉的……疑点。
为什么同样在一桌喝酒,死的偏偏是钱庸?
王世贞没有回答江澈的话,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再给他。
他只是缓缓的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在用袖子,擦着冷汗的工部侍郎,周大人身上。
然后他用不带任何感情,公事公办的语气,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来人。
将周侍郎,‘请’到隔壁的雅间。
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他接触,不得与他交谈。
周大人,乃是本案的重要人证。本官怀疑凶手,可能会对他二次下手。
我们必须保护好他。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但那个姓周的胖侍郎,在听到“保护”两个字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那是比刚才见到死人还要强烈百倍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不……不!我不去!周侍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王大人!下官……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不能……
带走。
王世贞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两个字,冰冷如铁。
立刻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一左一右,架住了周侍郎的胳膊,半拖半拽的就将他往外拉。
喂!萧红绫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跟他神神叨叨说什么呢?王大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滥用私刑了?
公主,别急。柳知意却一把拉住了她,美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看下去。
江澈则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默默的退回了她们身边,仿佛刚才那个,在京兆府尹耳边,掀起惊涛骇浪的人根本不是他。
就在周侍郎被拖到包厢门口,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嗬……嗬……
周侍郎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古怪喘息声。
他那肥胖的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幅度之大就连两个精壮的衙役,都几乎要控制不住!
他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最后变成了如同猪肝般的,诡异的紫红色!
牡丹……
他涣散的瞳孔死死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好香的牡丹花……我的……我的牡丹……给我……快给我……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望!
下一秒。
噗!一口黑血突然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溅了那两个衙役满脸都是!
整个摘星楼三楼,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个,步了钱庸后尘软软瘫倒在地的,工部侍郎身上。
王世贞却在黑血喷出的瞬间转过了头!他的目光,没有看地上的第二具尸体。而是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死死的钉在了江澈的身上!
震惊!
骇然!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这一刻在这位铁面府尹的眼中,这个不起眼的公主长随,其危险程度已经瞬间超过了眼前这桩诡异的……朝堂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