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此事若处理不好,不仅伤了德妃颜面,更可能波及她自身的威信。
她沉声道:“都闭嘴!此事必有蹊跷。来人,将凤钗碎片拾起,呈上来查验!”
早有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入托盘中呈上。
皇后仔细看去,断裂处似乎确实有些细微的痕迹,不像是新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到御前,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奴才有事禀报!”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不起眼的小太监身上。
江浸月垂下的眼帘掩住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好戏来了。
这小太监名唤小栗子,家中老母重病,曾被德妃宫中人欺凌勒索,差点逼死,是江浸月暗中让蕊珠寻了机会接济了他家,救回他母亲一命。
这份恩情,足以让他今日“仗义执言”。
“你是哪个宫的?有何事禀报?”
皇后威严地问道。
小栗子似乎吓得不轻,声音发抖:“回……回皇后娘娘,奴才是负责打扫澄瑞亭后廊的。”
“前……前两日,奴才看见……看见德妃娘娘宫里的彩屏姐姐,曾拿着这支凤钗,在……在假山后头看了好久,还……还用手指使劲捏过那钗子的接口处!”
“奴才当时只觉奇怪,没敢多问,今日见凤钗摔碎,才……才想起这茬儿!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说完,又是几个响头。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德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彩屏顿时面无人色,噗通跪地,连连摆手:“没有!奴婢没有!皇后娘娘明察!他胡说八道!”
谢昭仪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与德妃撇清关系。
德妃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尖声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定是柔嫔指使这奴才陷害臣妾!”
她怒视江浸月,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江浸月适时地落下泪来,用帕子掩面,肩膀微微耸动,声音破碎不堪:“德妃姐姐……你……你为何要如此冤枉妹妹?那日你与谢昭仪指责妹妹份例超标,妹妹毫无怨言,主动上交所有赏赐,只求息事宁人……”
“谁知……谁知姐姐竟还疑心妹妹,甚至……甚至不惜损坏御赐之物来构陷吗?妹妹入宫以来,谨小慎微,从未得罪过姐姐,为何要受此屈辱……”
她哭得哀切,字字句句却将德妃推向了“嫉妒成性,故意损坏御赐之物并嫁祸”的深渊。
局面瞬间反转。
人证看似确凿,物证摆在眼前,德妃之前的咄咄逼人与江浸月此刻的柔弱委屈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场的妃嫔宗眷们看向德妃的目光都带上了审视与鄙夷。
就连之前与德妃交好的几位,也默默移开了视线。
贵妃凌楚然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她对德妃本就无甚好感,此刻乐得见她吃瘪。
贤妃叶知秋依旧平静,只是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思,目光在哭泣的江浸月和暴怒的德妃之间扫过,最终落在那破碎的凤钗上,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深吸一口气,脸色已是铁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众目睽睽,她必须做出决断,以维护宫规和她自身的权威。
“德妃赵氏!”
皇后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御前失仪,损坏御赐之物,已是重罪!如今更有宫人指证你蓄意为之,意图构陷嫔妃!你还有何话说?”
“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
德妃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皇后厉声打断,
“看来是本宫平日对你们太过宽纵,才使得你们如此不知轻重,罔顾宫规!传本宫懿旨:德妃赵氏,降为昭仪,禁足三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其宫人彩屏,杖责二十,逐出宫去!谢昭仪,身为嫔妃,不思劝诫,反而煽风点火,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月!”
处置一下,满场寂静。
德妃……不,赵昭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谢昭仪也脸色煞白,连忙跪下谢恩,心中后悔不迭。
皇后处理完,目光转向依旧在低声啜泣的江浸月,语气缓和了些:“柔嫔受委屈了。今日之事,本宫自有公断,你且宽心,日后若有此类事情,可直接禀明本宫,断不会让你平白受辱。”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告诫她不要再擅自动用此类手段。
江浸月适时止住哭泣,盈盈下拜,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恭顺:“臣妾……谢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娘娘公正严明,臣妾感激不尽!”
她低垂的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极快地掠过一丝冷嘲。
皇后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今日庆典,就到此为止吧。都散了。”
一场风波,看似以江浸月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妃嫔们各自行礼退下,三三两两离去,议论声却未曾停歇。
今日柔嫔沈昭昭,可谓是一战成名。
她不仅洗刷了“逾制”的嫌疑,反而借力打力,让两位高位妃嫔吃了大亏,其心机手段,令人侧目。
江浸月在蕊珠的搀扶下,缓缓走在回宫的路上。
秋日的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背影依旧柔弱,却无人再敢小觑。
云卷跟在身后,看着主子的背影,心中复杂难言。
而远远的,贤妃叶知秋站在一丛秋菊旁,望着江浸月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她身边的大宫女含章低声道:“娘娘,这柔嫔……好厉害的手段。”
叶知秋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幽深:“是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借皇后之手除钗,借德妃之张扬布局,借小太监之口发声,再以柔弱之态博取同情,一举数得……沈昭昭,你究竟是真柔弱,还是将这后宫,都当成了你的棋盘?”
她捻了捻指尖,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浮上心头。
这潭后宫之水,因这柔嫔的到来,怕是再也平静不了了。
而她自己,似乎也该重新考量,在这愈发诡谲的局势中,该如何落子了。
夕阳彻底沉入宫墙之下,暮色四合,将方才的喧嚣与争斗一并吞没,只余下秋夜的凉意,无声地浸润着这重重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