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落地,地面就传来一阵震动。
我站稳身子,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大殿,四面没有墙,只有漂浮在半空中的石柱,一根根断裂又重新连接,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拼凑起来的。头顶上方悬着一本书,通体泛着暗金色的光,书页不停翻动,却没有风。
“那是……”我抬头看着那本书,左眼突然发烫,金纹开始流转。
司徒墨喘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别看太久,这地方不对。”
陆九玄已经抽出剑,站在我们前面,目光盯着那本书:“它在动。”
话音刚落,那本书猛地一震,整本炸成无数光点,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迅速排列成一条条通道,纵横交错,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开在我们面前。
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原本平坦的地面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裂痕中透出微弱的光,映照出一些模糊的画面——有人倒下,有人哭喊,还有火焰从天而降。
“这是迷宫。”司徒墨低声说,“不是普通的路,是用记忆堆出来的。”
他抬起手,掌心的星纹忽然亮起,一道蓝光射向最近的一条通道口。光束刚碰上边缘,整条通道瞬间塌陷,化作黑烟消散。
“走错一步,记忆就会被拿走。”他说,“不会再记得自己是谁。”
我蹲下来,手指贴在地上。妖瞳看得清楚,地面上有一道极淡的爪印,很小,像是幼年狐族留下的。痕迹断断续续,但方向明确,指向迷宫深处。
“这边。”我把手伸向那道爪印,“有人走过这条路,而且活下来了。”
司徒墨看了一眼,皱眉:“我不记得。”
“可它记得你。”我说,“你的星纹刚才动了,它是认得这条路的。”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我们三人排成一列,我走在最前,顺着爪印前进。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微微发光,像是在确认我们的身份。两侧的通道不断变化,有的突然闭合,有的延伸出新的岔路,但只要跟着爪印走,那些陷阱就不会触发。
陆九玄走在最后,剑尖轻轻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在记路。万一爪印断了,我们还能靠这些痕迹回头。
走到一半时,空中浮现出一张脸,是个少年的模样,穿着旧式狐族服饰,眼神空洞。他张嘴说了什么,声音听不清,但我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攥住了胸口。
“别听。”司徒墨在后面低喝,“那是过去的影子,听了会乱神。”
我闭上眼,只凭妖瞳感应地面的痕迹继续往前。再睁眼时,那张脸已经不见了。
又走了一段,爪印变得更深,还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都是同一个方向,像是有人反复走过这条路。我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道,指尖传来一丝温热,仿佛刚刚才留下。
“他小时候经常来。”我说,“不止一次。”
司徒墨没回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了,比之前重了一些。
终于,我们来到迷宫中心。那里没有石柱,也没有光门,只有一块圆形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虚影——正是那本秘术之书的轮廓。
我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瞬间,整个迷宫剧烈晃动。所有通道同时崩解,光点四散飞溅,像雨一样洒落。平台边缘的石板一块接一块碎裂,掉进下方的黑暗里。
“快退!”陆九玄抓住我肩膀往后拉。
我没动。
因为我在地上看到了新的痕迹。
不是爪印,是一串小小的脚印,赤着脚,沾着血,从平台一侧延伸到另一侧。脚印很浅,几乎被尘埃盖住,但妖瞳看得清楚——那是人的脚印,不是狐族的。
而且,那只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这不是第一次。”我低声说,“有人进来过,带着伤,还是个孩子。”
司徒墨忽然跪了下来。
他双手撑地,星纹在皮肤下疯狂游走,像是要冲出来。他咬着牙,额头冒出冷汗,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我想起来了……”他声音沙哑,“那天我逃出来,身上全是伤。我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走。有人在叫我,不是用声音,是用血在叫。”
他抬起头,看向我:“是你。”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伸给他。
他握住我的手,用力撑起身。站稳后,他盯着那本虚影般的书:“它不会让我们轻易拿到。它要试我们,是不是真的愿意记住那些事。”
话音未落,最后一根支撑迷宫的石柱轰然断裂。
天空裂开,不是裂缝,而是整个穹顶像镜子一样碎成千万片。每一片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战火、废墟、哭泣的孩子、倒下的身影。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却让人心口发闷,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紧接着,无数光球从破碎的穹顶中涌出,如潮水般倾泻而下,环绕在我们周围,缓缓旋转。每一个光球里都有一个人影,有的站着,有的躺着,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嘶吼。
它们没有靠近,但我能感觉到里面的情绪在往外渗——绝望、痛苦、不甘,还有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
“这些是……”陆九玄握紧剑柄,声音低沉。
“失败的轮回。”司徒墨说,“二十次,每一次我们都死了,或者错过了彼此。”
我盯着其中一个光球,里面是个穿粗布衣的女孩,背对着我站在雪地里。她手里抱着一块石头,肩膀微微抖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背影,我很熟。
那是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所有光球突然停住旋转,齐齐转向我们。下一秒,它们开始下沉,朝着平台缓缓压来,像是要把我们围在中间。
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能让它们碰上。”我说,“一旦被缠住,就会被拉进记忆里,分不清哪一个是现在。”
陆九玄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按住剑脊,一股温和的力量扩散开来,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层屏障。光球撞上屏障,发出轻微的嗡鸣,暂时停在外围。
司徒墨盘腿坐下,双手结印,星纹从手臂蔓延到胸口,蓝光越来越亮。他像是在和什么对抗,额角青筋暴起,嘴角渗出血丝。
“我在拖住它们。”他咬牙说,“别让我倒下。”
我蹲下来,左手按地,妖瞳全力运转。金纹顺着掌心蔓延出去,在地面画出一个简单的符阵。这是我从废弃法器上学来的手法,不能伤敌,但能稳住神识。
符阵亮起的那一刻,第一波冲击来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有人在求我救他。画面一段接一段闪过,快得抓不住,却又真实得让人想吐。
我咬破舌尖,靠疼痛保持清醒。
“撑住。”我对他们说,“别闭眼,别松手。”
陆九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他的眉心出现一道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但他没动,依旧稳稳地维持着剑阵。
司徒墨的手开始发抖,但他没停下结印。他的星纹已经开始暗淡,可还在坚持。
我知道他们都在硬撑。
我也一样。
光球越压越近,屏障开始出现裂痕。符阵的光在闪烁,随时可能熄灭。我的头越来越痛,像是有针在扎脑仁,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几乎要把我撕开。
可就在这时候,最靠近我的那个光球,突然轻轻晃了一下。
里面的女孩转过了身。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见她说什么。
但我看见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