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褪尽，码头上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江水特有的咸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沈前锋背靠着一个结实的木箱，胸膛微微起伏，刚才与黑衣人的短暂交锋虽然激烈，却也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更重要的是，这群训练有素、手段狠辣的不明武装，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黄英带来的军统行动队约有七八人，动作迅捷专业，两人在外围警戒，其余人迅速检查着倒地的黑衣人，并控制了仅存的两个被沈前锋电击器放倒、未来得及服毒或补刀的生还者——虽然他们牙缝里的毒囊也被第一时间卸掉，下巴被卸脱臼，眼神灰败而狰狞。
黄英本人则好整以暇地站在距离沈前锋五六步远的地方，她没有去看那些手下忙碌，一双在夜色中依然显得明亮的眸子，正带着几分审视、几分玩味，落在沈前锋身上。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与那日酒会上的妩媚判若两人，唯有指尖夹着的那支女士香烟，还残留着一丝与这杀戮场合格格不入的风情。
“沈老板，”黄英红唇微启，吐出一缕淡淡的烟雾，声音带着一丝揶揄，“深更半夜，不在商行里盘点账目，跑到这江风凛冽的码头来做买卖？你这生意，动静可是越来越大了。”
沈前锋缓缓直起身，体内因格斗而奔涌的气血渐渐平复。他瞥了一眼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和武器，尤其是他们撤退时展现出的那种令行禁止、毫不恋战的作风，心中对他们的来历有了更坏的猜测。他看向黄英，脸上适时地露出商人惯有的、带着点后怕又强自镇定的笑容：“黄小姐说笑了，沈某只是……约了人谈点货品交接的事情，没想到遇到这等凶险之事。还要多谢黄小姐及时援手，否则沈某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他绝口不提自己刚才放倒数名黑衣人的身手，只将重点放在“遇险”和“被救”上。
黄英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她踱步走近一些，目光扫过沈前锋身上因为打斗略显凌乱的衣衫，以及他手中那柄造型奇特、此刻已经收回形态的折叠弩（沈前锋在黄英现身时已迅速将其收起，但黄英眼尖，还是瞥见了一眼）。
“谈生意？”黄英用鞋尖轻轻踢了踢旁边一具黑衣人尸体手边掉落的一把驳壳枪，枪柄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刻印，“带着这种家伙来谈生意？沈老板的生意伙伴，路子可真野。”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而且，看样子不止一路人对沈老板的‘货’感兴趣。”
沈前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凛然。那个刻印他很陌生，但黄英显然认得，或者至少有所猜测。他苦笑道：“黄小姐明鉴，沈某只是个本分商人，初来乍到，或许是碍了谁的眼，或是被什么人误会了。”
“本分商人？”黄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能让‘北边’阎老西的人动用贴身卫队来‘招呼’，沈老板你这本分，可真是值钱得很。”她语出惊人，直接点破了黑衣人的可能来历。
北方某军阀！沈前锋心头巨震。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得到黄英的证实，还是感到意外。自己什么时候和北方的军阀势力扯上关系了？是因为“东洋丸”商社的股市狙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阎……？”沈前锋适时地表现出适当的惊愕与茫然，“黄小姐，这……这从何说起？沈某与北边从无往来啊！”
黄英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沈前锋的茫然不似作伪——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她吸了口烟，淡淡道：“那就只有沈老板自己心里清楚了。或许是你带来的‘南洋货’太惹眼，也或许是……你这个人，本身就带着麻烦。”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沈前锋全身，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时，一名军统队员快步走来，低声在黄英耳边汇报：“组长，检查过了，都是硬茬子，装备精良，身份标识都抹掉了，活口嘴很硬。另外，我们在外围发现了一些痕迹，之前还有另一批人在附近窥视，但对方很警觉，我们一出现就撤了，没追上。”
还有一批人？沈前锋心中一紧。是潘丽娟不放心跟来了？还是……日本人？或者是那个身份不明的赵老板的人？
黄英听完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让队员继续处理现场。她看向沈前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几分慵懒：“沈老板，看来你这麻烦还不小。这码头水深，什么王八泥鳅都有，想安安稳稳做生意，光靠运气可不行。”
她的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沈前锋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黄小姐提点，今夜援手之恩，沈某铭记在心。”
黄英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感谢。她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烟盒，又抽出一支点上，动作优雅从容，与周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感谢的话就不必了。”黄英吐出一口烟圈，目光透过烟雾看着沈前锋，“我只是恰巧路过，办点私事。不过，沈老板，我上次的提议，你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有些风雨，一个人扛，很容易就折了。”她指的是招揽沈前锋进军统的事。
沈前锋心中念头飞转。黄英的出现绝非偶然，她所谓的“办私事”多半与码头或者这些黑衣人有关。军统显然也在密切关注码头的动向，甚至可能也在图谋什么。她现在再次抛出橄榄枝，既是看重他的能力（或者说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或技术），也是一种试探和施压。
“黄小姐的好意，沈某心领。”沈前锋依旧保持谦逊但坚定的态度，“只是沈某散漫惯了，实在不堪驱使。至于风雨……小心撑得万年船，沈某会加倍小心的。”
黄英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欣赏，又像是惋惜，还夹杂着一丝“我们走着瞧”的笃定。
“好吧，人各有志。”她没再强求，转身走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把活口带走，尸体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行动队成员低声领命，迅速行动起来，效率极高。
黄英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沈前锋一眼，声音随风传来：“沈老板，好自为之。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这么……完整。”话音落下，她带着手下和俘虏，很快便消失在码头堆叠如山的货箱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风吹过，带走了一些血腥气，却带不走沈前锋心头的凝重。
军统、北方军阀、身份不明的赵老板、潜伏的日本特高课、还有工人中不知是谁的叛徒“灰鼠”……这小小的码头，当真成了龙潭虎穴。而他自己，因为几次出手和系统任务，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漩涡中心，成为了多方势力瞩目的焦点。
黄英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预言。下次见面，是否还能“完整”？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精神力悄然沉入脑海中的系统界面。之前触发的【查明黑衣人身份】的支线任务，因为黄英的点破，状态已经更新为【已完成（信息获取度65%）】，奖励的几点积分和微小的空间容量提升对他来说聊胜于无。真正让他关注的是，系统地图上，代表潘丽娟位置的光点，正在安全距离之外，保持着静止。她果然在附近。
同时，一个新的，闪烁着黄色警示标志的任务提示框弹了出来：
【危机应对任务发布：松井的试探】
【任务描述：特高课课长松井健一已注意到你的异常，并通过新调任的少尉小林信对你展开调查。应对即将到来的试探与调查，避免核心秘密暴露。】
【任务目标：在松井与小林信的调查中，保持“南洋商人沈文博”身份的可信度。】
【任务奖励：技能点x1，空间容量+0.5立方米，随机基础物资箱x1。】
【失败惩罚：身份暴露风险大幅增加，可能引发特高课全面追捕。】
果然，日本人的网也在收紧。小林信……这是一个新的对手。
沈前锋关闭了系统界面，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即将破晓的天空。寒意浸入骨髓。他摸了摸藏在袖口的折叠弩，又感受了一下空间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物品的存在。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风险。
不能慌，不能乱。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前的烂摊子，然后回去与潘丽娟汇合，交换情报。叛徒“灰鼠”的身份必须尽快确认，否则他们在码头的行动将处处受制。
他最后看了一眼黑衣人尸体被拖走的方向，以及黄英等人消失的黑暗，转身，步履沉稳地向着与潘丽娟约定好的、远离此处的另一个安全点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码头上只剩下江水拍岸的单调声响，掩盖了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