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催更的书友...羽,加更第一章)
仓库外,日军皮靴奔跑的声音、枪托砸门的闷响,以及凶狠的日语呼喝,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清晰地传入门内。
陈默指向那散发着霉味和潮湿水汽的角落,语气快而冷静,没有丝毫赘述:“那条废弃的排水管,直径约六十公分,大半浸在水下,直通三百米外的甬江。这是现在唯一的生路。”
沈前锋的心沉了一下。六十公分,意味着携带昏迷的潘丽娟通过将极其艰难,甚至可能卡住。而三百米的距离,在水下,对于负重潜行而言,几乎是生死考验。
“出口呢?”沈前锋追问,目光扫视着仓库大门,那木制的门板在撞击下已经开始呻吟,木屑飞溅。
“水下半米,靠近江岸乱石堆。”陈默语速不变,“但有风险,这个季节水位变化,出口可能被杂物堵塞。而且,日军巡逻艇可能会在附近水域。”
堵死在里面,或者赌一把水下那未知的通道。没有第三个选择。
“走水路!”沈前锋瞬间做出决断。他冲到潘丽娟身边,检查了一下她颈间的脉搏,依旧微弱但稳定。他毫不犹豫地从那个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空间”里,取出了那套简陋的潜水设备——一个工业用的压缩氧气瓶,连着唯一的全脸式呼吸面罩,以及两副脚蹼。
氧气瓶的容量不大,是现代社会用于短期水下作业的型号,里面的存氧量,在理想状态下也只够一个人使用十五分钟左右。而现在,他们有三个人,还要通过一条可能并不顺畅的水下管道。
“只有一套呼吸设备。”沈前锋将情况直言相告,快速地将氧气瓶背带在自己身上固定好,然后将那唯一的全脸式呼吸面罩,小心翼翼地罩在潘丽娟的口鼻处,检查气密性。昏迷的她无法自主呼吸,他必须用这个面罩确保她能持续获得氧气。
陈默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快步走到他那个杂乱的工作台前,从一个箱子里翻找出几样东西——一段看起来像是自行车内胎的橡胶管,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金属气门嘴,还有一个用某种动物膀胱鞣制而成的、充满弹性的皮囊。
他的手指飞快动作,利用简单的卡扣和鱼线捆绑,将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带有单向阀门的呼吸器。他将皮囊浸入旁边一个积存着雨水的破木桶里,用力挤压,让皮囊充满空气,然后递给沈前锋。
“这个。”陈默言简意赅,“含住管子,捏住鼻子。皮囊里的空气,能让你多撑两三分钟。注意水压,别太深,皮囊会破。”
沈前锋接过这充满手工痕迹、甚至有些可笑的“生命保障”,重重一点头,将其塞进怀里。与此同时,他迅速脱下自己和潘丽娟的鞋,将两副脚蹼分别套在自己和潘丽娟的脚上。他自己的动作有些别扭,但给潘丽娟穿戴时却异常迅速稳妥。
“砰!咔嚓!”
仓库大门终于不堪重负,门板被砸开一个大洞,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了进来,试图拨开门栓。更多的日军士兵出现在破洞外,枪口已然探入。
“走!”陈默低喝一声,率先跳入那漆黑的水中,几乎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沈前锋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潘丽娟横抱起来,让她尽可能保持头部高于水面,然后一步步踏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污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那股混合着腐烂垃圾和铁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强忍着不适,深吸一口混合着污浊空气的寒气,看了一眼怀中戴着呼吸面罩、依靠着他生命维持的潘丽娟,又望了一眼那不断被扩大、即将被彻底攻破的仓库大门,猛地一低头,抱着潘丽娟,沉入了那片粘稠、黑暗、前途未卜的水下世界。
冰冷和黑暗瞬间将他包裹。
下水的那一刻,他最后听到的,是仓库大门被彻底撞开的巨响,以及日军士兵冲入仓库的嘈杂脚步声和呵斥声。
水面上的一切,暂时与他们无关了。现在,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这条可能决定生死的幽暗水途。
排水管内比他想象的更加狭窄和肮脏。管壁滑腻,布满了不知名的附着物,偶尔还有软体动物擦身而过,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沈前锋一只手紧紧环抱着潘丽娟的腰,将她的身体尽可能贴合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则奋力划水,双腿套着脚蹼,拼命向后蹬踏,提供前进的动力。
氧气通过面罩输送给潘丽娟,她似乎因为氧气的补充,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无意识的吞咽声。这微小的动静,在此刻寂静的水下,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沈前锋心上。他必须更快!
才前行了不到五十米,沈前锋就感到肺部开始传来火烧火燎的窒息感。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前世在游泳池里练就的憋气技巧,尽量放缓心跳,减少耗氧。但他毕竟不是专业潜水员,还要负担一个人的重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体力和氧气的消耗速度远超他的预估。
他试图去摸索陈默给他的那个皮囊呼吸器,但一只手抱着潘丽娟,另一只手需要划水保持平衡和方向,在这狭窄的管道里,他根本无法空出手来使用它。
黑暗,无尽的黑暗。只有偶尔从管道接口缝隙透入的、被污水扭曲的微弱光线,才能让他勉强分辨出前方的管道轮廓。方向感在这里几乎丧失,他只能凭着感觉,沿着这条唯一的管道向前,再向前。
一百米左右,沈前锋感觉自己的胸膛快要炸开,耳膜因为水压嗡嗡作响,眼前已经开始出现点点黑斑。他知道,这是缺氧的征兆。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停下划水的动作,利用脚蹼踩水,勉强在管道中维持住两人不下沉。然后用那只划水的手,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皮囊呼吸器,将橡胶管的一端塞进嘴里,紧紧含住,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
他用力挤压皮囊。
一股带着橡胶和淡淡腥味的空气涌入他的口腔和喉咙。这空气并不新鲜,甚至有些浑浊,但在此刻,却无疑是救命的甘霖。他贪婪地吞咽着,不敢浪费一丝一毫,同时感受着皮囊在手中迅速干瘪下去。
仅仅两三口,皮囊就彻底空了。这点空气,或许只为他争取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但就是这宝贵的一分钟,让他濒临极限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喘息,眼前的黑斑稍微消退。他扔掉空瘪的皮囊,再次抱紧潘丽娟,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奋力向前蹬去。
必须出去!一定要出去!
他能感觉到潘丽娟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微微的颤动,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水流的冲击。面罩的边缘,偶尔有细小的气泡逸出,显示着氧气仍在供应。这让他心中稍安,也给了他继续拼搏的动力。
又前行了几十米,前方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管道内壁的、更加深邃的幽暗。是出口吗?
沈前锋精神一振,拼命向那里游去。然而,靠近之后,他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那确实是管道的尽头,但出口处,被大量纠缠在一起的水草、腐烂的树枝和不知名的垃圾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些不规则的小缝隙,水流正从那些缝隙中缓缓交换。光线透过这些缝隙和江水,在水中投下几道摇曳的、微弱的光柱。
希望就在眼前,却被这最后的障碍无情拦阻。
沈前锋游到出口处,尝试用手去拉扯那些堵塞物。水草滑腻而坚韧,树枝盘根错节,垃圾袋缠绕其间,徒手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而且,剧烈的动作加速了他氧气的消耗,窒息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幽深的管道如同怪兽的食道,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和希望。前方,生路被堵死。怀中的潘丽娟,呼吸面罩下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压缩氧气瓶上的压力表指针,已经颤巍巍地指向了红色区域。氧气,即将耗尽。
绝望,如同这江底刺骨的寒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