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鞭炮声骤然密集起来,震耳欲聋,宣告着新岁的来临。
坡地上的三户人家也点燃了早已备好的长串爆竹,“噼啪”巨响中,红光闪烁,硝烟弥漫。
众人互道“新年好”、“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吉祥话,孩子们收获了新年的第一圈红封,开心得小脸通红。
吃过象征更岁交子的饺子,夜色也已深沉。
大家互相拜别,只说天亮再见,各自带着满足与微醺的暖意,踏着满地红红的爆竹碎屑,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三小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依旧熟睡着,就被各自送到了各家、
喧嚣终于归于平静。
徐贞月和沈培风洗漱完毕,躺在温暖舒适的炕上,依稀还能听到下人在厨房收拾的些许动静,但更多的是夜晚的静谧。
沈培风却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过去一年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身份的谜团,与孙秀兰的彻底了断,产业的稳固,新作物的成功,还有......沈钧越和孙秀兰的死。
总感觉过去一年发生了许多事,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但很多事情都是身边这个女子在为自己挡着。
贞月......月儿......娘子......她到底是谁......
沈培风越想这些,脑海中越是凌乱,就像一团浆糊,看不清许多事。
想不清楚索性不想,无论身边的女子是谁,她都是徐贞月,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他的妻子,是他要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他唯一的妻。
他侧过身,在黑暗中轻轻握住徐贞月的手。
“娘子,睡了吗?”
“还没。”
徐贞月的声音清醒而温柔。
见妻子还没睡,沈培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自己纷繁的思绪。
等他在脑海中组织好了语言,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真挚:“娘子,我......我在想,这一年,真像做梦一样。若是没有你,我恐怕还在那泥潭里挣扎,还被蒙在鼓里......更别提有如今这般光景,吃喝不愁,家业兴旺,孩子们也平安长大,还有......你。”
沈培风转过身,试探地伸出手,从后面环住徐贞月的腰,又握紧了她的手。
“娘子,有时候夜深人静,我想起自己这不明不白的身世,心中难免空落。但一看到你就在身边,能看到咱们家实实在在的家业越来越蓬勃壮大起来,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根,一个可以抬头挺胸、奋力向前的人生。”
徐贞月静静地听着,回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今天看着大家欢聚一堂,看着孩子们为一块蛋糕欢喜雀跃,看着你从容安排这一切......我心里特别踏实,也特别愧疚......娘子,没分家之前,是我没有护好你们,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一个家该是怎样的......”
越往后说下去,沈培风的声音也越发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微颤。
“娘子,旧岁已除,新年已到,往后年年岁岁,我只愿与你一同,守着咱们这个家,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把咱们认定的路,稳稳地走下去。无论我们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有你在身边,何处都是归途。”
这番深藏心底的话,在旧年与新年交替的静谧深夜里,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没有白日的喧嚣,坦露出了沈培风心底对徐贞月的依赖、信任与承诺。
不止是对这具身体,更是对住在他娘子身体里的那道灵魂。
反正他不知自己的身世,便算是不知自己的来路,娘子或许也不是原来的娘子,两两对比,彼此彼此。
沈培风的话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轻轻敲在徐贞月的心上。
尤其是那句“无论我们究竟是谁,来自哪里”,让徐贞月的心弦微微一颤。
她听懂了。
这不仅仅是情话,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接纳。
身侧的这个男人,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一年半的男人,或许早已察觉,身边这个“徐贞月”,与记忆里那个温柔贤惠、怯懦沉默的原身判若两人。
她带来的新奇配方与各种奇药,她为人处事的老练与果决,她目光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大周朝的疏离与洞察......
这一切,聪慧如他,又怎会毫无所觉?
只是他一直都选择沉默不问,直至今日才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告诉她:无论你从哪里来,带着怎样的秘密,你就是你,是我认定的妻子,是我愿意托付余生的那个人。
这份深沉的理解与接纳,比任何炽烈的告白都更让徐贞月动容。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凭借系统和自己的努力站稳了脚跟,赢得了尊重和财富。
但内心深处,那份“异乡人”的孤独感,以及对真实身份可能暴露的隐隐担忧,始终如影随形。
而此时此刻,沈培风正用他特有的方式,为她悄悄卸下来这层最后的无形枷锁。
徐贞月也没有直接回应沈培风那句关于“来路”的试探,那层窗户纸太过诡异,彼此心照不宣已是最好。
她只是更深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递着温度与力量。
“相公。”
徐贞月的声音在黑暗中轻柔而坚定,如同潺潺溪流,抚平人心。
“你说得对,何处都是归途,但这个归途,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你我一同,一砖一瓦,一餐一饭,从无到有,亲手垒起来的。不在于血脉,也不在于过往,而在于此刻的相守,未来的共担。”
她稍稍起身,借着胳膊肘的力量翻转身子,与沈培风面对面。
即使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与专注的凝视。
“我曾以为,人生是一场独自的跋涉,但现在知道,能遇一人,知你信你,与你并肩看日起月落,筹划柴米油盐,也期待前程远方......这才是最踏实的归处。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归处’,也让我有机会,参与建造它。”
这番话,同样未直接点明任何“异常”,却巧妙回应了他的接纳。
她也想与他共同建造属于他们的未来,这比任何直接的表白都更重要。
沈培风静静地听着,心中对枕边人的最后一丝“异常”也烟消云散。
他庆幸,眼前之人为他和她带来了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