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悫看着裴萧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们实验上的事，我不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少在这儿装傻充愣！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呢！”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你向来喜欢把我想这么坏，不过别人也不是傻子，看不出来是非曲直。”对付裴萧，如今周悫觉得必须当场反击，否则后面生闷气吃亏的只有自己。
裴萧气得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他瞪着周悫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瞧着旁边几人皆默不作声，似乎是认可周悫所说，一股混合着羞愤、孤立和被看穿的邪火邪火直冲头顶。他霍然起身，椅子被他带得歪斜到一边。他连看都没再看桌上任何人一眼，带着满身未散的戾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
桌上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崔小雅望着裴萧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他……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一点就着。”
姚晚音心有余悸：“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火。”
周悫冷笑道：“师姐你看我们都习惯了，他对我们的态度，和对你们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郑念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饭，如释重负道：“走了也好。他在这儿，我们吃得都不开心。”
“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季殊妍脚步匆匆地朝周悫工位走来，手里还紧攥着摊开的笔记本，显然是刚从梁松哲办公室出来，她虽然笑着，气息却有些急促。
周悫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他放下鼠标，跟着季殊妍走到相对安静的走廊角落。
季殊妍站定，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兴趣做助教啊？”
周悫不明所以：“助教？研一上学期我不就做过了？博士毕业要求一次就行，这学期我没申请啊。”
“是这样，”季殊妍语速加快了些，“我这学期不是在带分析化学实验课助教嘛。但刚才梁老师找我，说……让我先别做了。他跟实验中心那边沟通好了，可以换个人替我做，接下来几个月的助教津贴都归新接手的人。”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周悫，“你……愿不愿意接？”
“你怎么做不了了？”
“是我负责的那个合作项目，年中就要结题了，时间太紧，我实在顾不过来了。梁老师看我太忙，才主动提出这个办法帮我分担。”
“那……为什么找我？”
“梁老师说，替代的人也得有助教经历，这样他跟实验中心那边才好协调。”季殊妍回忆着，“他问我实验室里谁带过助教，我就说了李师兄、郑师姐、你，还有方杰杰。”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那个瞬间，“然后我看见他在纸上记下这几个名字，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最后，笔尖就停在……你的名字上了。”她看向周悫，眼神里藏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探究，“我猜……梁老师可能觉得李师兄和方杰杰忙着毕业的事，郑师姐也挺忙的，只有你……可能相对合适？”
相对合适？ 周悫只觉得一股憋闷堵在胸口。梁松哲是觉得他太清闲了吗？明明他这学期也忙得焦头烂额，那些无形的压力和堆积的任务，梁松哲难道视而不见？带助教意味着什么？每周至少半天要耗在准备预实验上，再加上带学生完成实验的大半天时间，本就被挤压得所剩无几的个人时间几乎要被榨干！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不行”，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拒绝？不久前他才拒绝了做财务，万一又惹得对方不满……
季殊妍看他犹豫，忍不住道：“周悫？你……同意吗？梁老师让我尽快给他答复。”
“我……得想想。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行吗？想好了，我马上告诉你。”
“其实我觉得你接下也行，”郑念章看着周悫依旧紧锁的眉头，试图从现实的利益角度给他一点动力。，“毕竟……还有份工资在那儿呢。多少也算点补贴。”
周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肩膀垮塌下来，声音里透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是啊……我也不敢总跟他说‘不’。那就……答应了吧。” 这个决定他做得并不情愿，更像是被推着走。
郑念章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钱的事，你最好跟季殊妍问清楚。”
周悫觉得有道理，转身去找刚回到工位的季殊妍应下了这事，然后按照郑念章的提醒问道：“那个……助教的工资，具体是从哪个月开始算给我？”
季殊妍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变得有些认真：“这个月的课，我已经带过两次了。所以，如果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直视周悫，清晰地说道：“你要给我一半。”
周悫心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但疲惫和不想多事的念头占了上风，只是答应道：“好。”
季殊妍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行！那我这就去跟梁老师说啦？他等着回话呢。”
“好。”
“你就这样替她做啦？”姚晚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嗯。”周悫闷闷地应了一声，“刚才梁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差事，你总该能干了吧？’那语气……那眼神……好像我是个多难伺候、多推三阻四的人似的。我还能说什么？” 他眼前又浮现出梁松哲那不耐烦和隐隐轻视的目光，以及自己当时强挤出来的、连自己都觉得难看的笑容，还有那句违心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能干”。
姚晚音“啧”了一声，替他觉得憋屈：“他可真行！你和季殊妍都是博士，还是同一年级的，凭什么你就要替她顶上？就因为她项目忙？谁不忙啊！” 她的话直白而尖锐，像一把小锤子，猛地敲碎了他用来包裹自己情绪的那层麻木外壳。
一股酸涩的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指尖都有些发冷。他这才彻骨地意识到，自己被如此赤裸裸地区别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