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的科研生涯不该那么单调,偶尔的脱轨,反而能发现更广阔的星空。
正当郑念章沉浸在贝利尼的甜香与裴萧调酒杯盏碰撞的新奇中时,周悫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猛地拽了拽郑念章的胳膊,差点打翻她手中的酒杯,同时扯着嗓子喊道:“师姐,快看!那个人是不是……”
郑念章顺着周悫手指的方向望去,在那光影交错、人群攒动的舞池中央,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被铜绿与幽蓝的光影切割成碎片。那个人正站在高台之上,利落的寸头被发带束起,黑色皮质发带在霓虹下泛着哑光光泽,与他裸露的小麦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眉心至左颧骨处,竟画着一抹猩红如血的油彩,随着他剧烈的肢体动作,那抹红色仿佛也在流动,活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随着音乐愈发狂热,他竟一把扯下身上的背心,用力甩向空中。他的发带在夜风中扬起,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喉结滑入腹肌的沟壑。当他弯腰甩发时,台下伸出的手趁机攀上他的后腰,他却大笑出声,反手抓住其中一只手,拉着对方一同跃上高台。两人在节奏中贴身扭动,油彩蹭上对方的脸颊,在灯光下绽开诡异的猩红花朵。
“那、那真的是游原师兄?”周悫的吸管掉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他盯着舞池中那个癫狂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只突然挣破茧房的飞蛾。
郑念章一时还难以反应过来。她想起平日里在实验室中的游原,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时也是轻声细语,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沉稳的气息。可眼前这个人在舞池里疯狂舞动、如同变了一个人,与她记忆中那个安静的形象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将二者重合起来。
裴萧虽说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可此刻,面对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场景,他也不禁被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口中喃喃说道:“难怪他最近总说要‘寻找新的能量场’,原来都耗在这儿了。”
郑念章攥着贝利尼的杯脚,那纤细的杯脚在她指尖微微颤抖。她试图扯着嗓子大声询问,奈何声音瞬间就被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所吞噬。无奈之下,她赶忙伸出手捂住耳朵,眉头紧皱,大声喊道:“他怎么会来这?”
周悫道:“会不会是科研压力太大,跑来这儿发泄了?”
“我还真看不出他还有这一面。”裴萧忽然轻笑出声,“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都能来,他为什么不能来。”
郑念章担忧道:“不敢想象要是梁老师看到他这样会怎么样。”她脑海中浮现出梁老师平日里严肃的面容,要是看到游原此刻的状态,怕是会大发雷霆。
裴萧道:“说不定他现在就坐在下面鼓掌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周围的卡座,一脸坏笑。
周悫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也看到我们了。”
裴萧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干脆把他请过来,我们四个还能凑一桌打麻将呢!”
郑念章道:“越说越吓人了,我今晚就不该和你们来。”
裴萧见状,继续怂恿道:“你快上去也和他热舞一下,看他会不会也吓一跳。”
周悫道:“是啊是啊,师姐这裙子不跳舞太可惜了。”
此刻,游原完全沉浸在音浪与霓虹编织的迷幻世界里,丝毫未察觉台下几道热议的目光。他的瞳孔映着流转的彩光,耳中灌满震耳欲聋的节奏,视线所及唯有舞池里起伏的人潮,如同被音乐赋予新生命的流体雕塑。
曾几何时,他也是实验室里踽踽独行的追光者。那些被精密仪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晨昏,那些在拉曼光谱仪下反复坍缩的希望,像无形的枷锁将他禁锢在数据的迷宫里。每一次实验失败都化作钝器,在他骄傲的自尊上刻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直到有一天他去参加社团活动时,结识了一群热爱生活、充满活力的朋友。他们热衷于各类桌游,刚加入他们的桌游局时,游原还显得有些拘谨,心思也时常飘忽不定。可随着游戏深入,你来我往间,策略的较量愈发激烈,大家热烈地讨论、争执,氛围十分火热不知不觉,科研带来的烦恼被他抛诸脑后。每一次做决策时的专注思考,每一次与他人互动时的默契交流,都让他重拾久违的快乐,这种快乐纯粹质朴,没有科研压力的层层包裹,简单直接,直击心灵 。
闲暇时分,朋友们偶尔也会拉着他前往酒吧。起初,酒吧里刺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习惯了实验室安静环境的他极度不适应,内心满是抗拒。但在朋友们真诚的笑容与热情的带动下,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融入,一点点放下防备 。
当第一口酒滑过喉咙,当身体不自觉地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摆动,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由。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频繁地踏入这片新天地。在这里,没有堆积如山的文献资料,没有复杂难解的实验数据问题,没有导师和同门审视的目光,他只需尽情释放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每一次舞动,都是对过去沉闷科研生活的一次挣脱,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跳跃,都在诉说着他在这个新世界里寻得的欢愉。
此刻,他正沉醉在这场专属于自己的狂欢盛宴中,尽情品味着这份历经波折才收获的快乐,整个人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片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崭新领域,仿若一只重获自由的飞鸟,在广阔天空肆意翱翔,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