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月份开始,李开俊接连揽下两个合作项目,而这两个项目均需依仗亚细胞器拉曼微萃取检测技术。这项技术操作难度极高,做实验时,首先得对着倒置显微镜,用直径极纤细的石英微吸管小心翼翼刺穿细胞膜,对目标亚细胞器进行原位微萃取,而后必须迅速将微量样品转移至拉曼光谱仪的检测平台。棘手的是,亚细胞器离开其原生环境,极易导致其结构发生变性和降解。哪怕多耽误两秒,检测到的信号就可能严重失真,整个实验就得推倒重来。因此,从萃取到上样检测,整个过程必须在十几秒内一气呵成,每一步都像在与时间抢跑,容不得半点闪失。
在整个实验流程里,李开俊自然扛下最关键的“穿刺萃取”环节,这一环节需要全神贯注,精准操控,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而这般高强度的操作,单靠他一人根本转不开,还需要另一个人扮演将萃取完的吸管得立刻送到拉曼仪那边,还得快速校准激光聚焦点的“跑腿”角色,这活儿看似简单,实则同样考验耐力与速度。于是,李开俊带的郑念章、周悫,以及平日里和李开俊私交甚好的方杰杰,便纷纷挑起了这副重担。
实验周期往往漫长而艰辛,通常从上午开测,便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停不下来,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就得一刻不停地在显微镜与拉曼仪之间来回奔波。每一趟往返,都像是一场激烈的冲刺,体力在快速消耗,双腿逐渐变得沉重如铅,连坐一会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这般高强度,身体上的疲惫自不必说,精神上更是时刻处于紧绷状态,着实辛苦。更何况,这几人也都有亟待推进的课题要忙,每周这样空出一整天,也十分耽误自己的实验进度。
周悫一想到明天一整天都要给李开俊测样,双腿就有些打颤,嘴角也不禁向下耷拉着。但他还是强忍着烦躁,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些,开口道:“师姐,师兄这个合作要做到什么时候啊,怎么感觉没完没了了。”
郑念章道:“估计还要有一段时间呢,如果他再接新的课题,我们还得继续帮他测。”
周悫叹了口气,嘟囔道:“这日子真是一眼望不掉头。”
郑念章瞧出了周悫的不开心,她心里又何尝不是这般滋味呢?但她明白,抱怨无济于事,于是强打起精神,既是劝周悫,也是在劝自己:“师兄从前指导我们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就当咱们还他这份人情吧。”
周悫心中猛地一震。他怎么忽略了这一层。当初刚进实验室时,李开俊不仅手把手地教自己做实验,耐心地讲解每一个步骤和要点,让自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新手逐渐成长起来。而且在那之后,几乎每周他都会单独向李开俊汇报工作进展,寻求建议。有时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李开俊从来没有拒绝过,总是认真思考,然后给出切实可行的指导。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周悫的脑海中,让他心中的不满渐渐消散,反而有一些惭愧。他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是啊,我们是该帮他的。”
裴萧挑了挑眉,眼神在暮色里闪过一丝锐利,冷笑道:“这样看来他带你们也是会要求回报的,我以为他真的大公无私呢。”
郑念章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本来就应该有来有往的。”
裴萧像是突然被某个念头击中,瞳孔里跳动着兴奋的光,指尖重重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等等,他都带过两届人了,没理由在我们这届空手而归吧?”他摩挲着下巴的动作骤然停下,指尖蜷成爪子状悬在半空,像是在捕捉某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机遇,“你们说,他会不会早就盯上我了?”
周悫刚说了句“这倒没听他提起过。”裴萧立刻嗤笑一声,鼻孔里喷出不屑的气:“他心里的盘算,哪能随便就跟你们交底啊。” 说到这儿,他猛地直起身子,胸口随着语速剧烈起伏,“我琢磨着,他该不会想带我吧?之前特意让我摆弄那个 3d 打印机,分明就是在试探我的能力呢。”
郑念章看着裴萧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怕他多想,便善意地提醒道:“要是你不想跟着师兄,等他问起来,你直接跟他说明白就行,不用这么纠结。”
裴萧翻了个白眼:“我也没说不想,总得权衡一下。”
周悫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三个人呢,又不一定是你。”心里却暗讽,这还轮得到你挑?
裴萧听到这笑声,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孔雀,脊背绷得笔直,不容置疑地说:“你笑什么!这不明摆着肯定会挑我呢。”
周悫仍存疑:“你怎么这么自信呢。”
裴萧回怼道:“怎么,我对自己有点信心碍着你了?就论专业基础,我本科的时候就做过不少相关实验,对仪器操作也熟练,像 3d 打印机这种东西,上手就会。再看看崔小雅和赵路远,他们才刚接触这些,很多东西都还懵懵懂懂的。而且,我和李师兄交流的时候,他对我的想法和思路都挺认可的,之前让我调试 3d 打印机,就是想考察我的能力,要是没点想法,干嘛专门找我?所以啊,这事儿我还真觉得他大概率会挑我。”
他说得唾沫横飞,郑念章还在脑海里细细梳理他话里的逻辑,周悫却早已听得不耐烦,眼神开始游离,索性扭过头,望着操场上跑步的人群发起呆来,那些身影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化作一片纷乱的光影。
裴萧见状,立刻像被冷落的孩子,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嗔怪道:“你看你,我说得这么起劲儿,你却根本不听我讲话。” 说着,又扭过头,撒起娇来,“一点都不关心我,我这么掏心掏肺地跟你分享,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