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兵跑到城墙边的时候，林青的手还举在半空。
风没停，他的衣角还在动。
小雨站在他斜后方，手扶着墙砖，目光落在那张递上来的纸条上。赵刚往前一步，接过情报，扫了一眼就抬头看林青。
“西边十里，排水沟旁有脚印。”赵刚说，“不是我们的人。”
林青放下手，转身走到哨位前。他没问是谁留下的，也没说要不要追。他只盯着远处那片树林的边缘，看了很久。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得地面发白。
“几人？”他终于开口。
“至少三个。”赵刚答，“走的是野路，绕开巡逻点。”
林青点点头，抬脚往楼梯口走。
小雨没动，只是把拐杖换到另一只手。她知道这一趟林青非去不可。她也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查探，而是第一道警报。
赵刚快步跟上：“我带两个人，轻装出发。”
“不用。”林青停下脚步，“我和你一起去。”
小雨听见这话，抬头看向他背影。她想说什么，但没出声。她只是站直了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被留在后方的人。
林青走到她身边时顿了一下。
“你盯内部。”他说，“轮值表的事还没完，有人会趁我们不在动手。”
小雨点头：“我知道该查谁。”
林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赵刚：“别带太多人，动静太大反而打草惊蛇。我们先摸清来路，再定下一步。”
赵刚应了声是，转身去取装备。
林青没走远，就在城垛旁等。他低头检查自己的枪套，动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念头落地。
小雨拄着拐走近几步：“你觉得他们是冲着信号设备来的？”
“不一定。”林青抬眼，“可能是试探，也可能只是路过。但不管是什么，只要踩进我们的地界，就得留下痕迹。”
“你要活着回来。”小雨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
林青没笑，也没拍肩膀说没事。他只说了句：“我会回来吃饭。”
这句话说完，他转身下楼。
赵刚已经在下面等着，背着短枪和水壶，腰间别着匕首。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话，直接往西门走。
城门口的岗哨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让开通道。没人敬礼，也没人多问。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配合。
太阳越升越高，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早点铺子冒着热气，孩子跑过巷口，老人蹲在门前抽旱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林青的脚步没缓。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会敲门。
两人出了城门，沿着土路往西走。赵刚一边走一边观察地面，时不时蹲下来查看痕迹。林青走在前面，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树林的方向。
走了大概两里地，赵刚忽然伸手拦住他。
“你看那边。”他指着排水沟转弯处的一块泥地。
林青走过去。
地上有脚印，三组，深浅不一。最深的那个，鞋底纹路清晰，像是军用靴，但边缘磨损严重，不像正规部队的制式装备。
“不是新兵。”赵刚低声说，“走路习惯老道，应该是常在外跑的人。”
林青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脚印边的泥土。土有点湿，但没被雨水冲刷过，说明留下脚印的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他们往北偏西去了。”他说，“走得很稳，不急。”
“目的明确。”赵刚接话，“不是迷路，也不是逃窜。”
林青站起身，望向那个方向。
那里是一片荒林，再过去就是废弃的采石场。以前有过土匪藏身，后来被清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出事。现在这片区域属于监控盲区，巡逻队只在白天路过，晚上不留人。
“他们选的地方很准。”林青说。
“要么熟悉地形，要么有人指点。”赵刚皱眉。
林青没说话。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接触过的外来人员名单。没有漏网之鱼，也没有异常登记。但有些事，光靠登记查不出来。
“走吧。”他说，“我们跟上去看看。”
两人离开排水沟，顺着脚印继续前行。地面越来越硬，脚印逐渐变浅，最后消失在碎石路上。
赵刚停下：“他们换了路。”
林青环顾四周。左边是坡地，右边是灌木丛，正前方通向林子深处。他抬起手，示意赵刚压低身体。
他们贴着灌木边缘前进，速度放得很慢。每走一段，林青就会停下来听一会儿。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一股干树叶的味道。
又走了百来米，林青忽然抬手止步。
前方树根处，有一截断绳。
他蹲下，轻轻拨开落叶。绳子是麻质的，断口整齐，像是被刀割断的。旁边还有个空水袋，已经被踩进泥里。
赵刚凑近看了一眼：“这是外头才有的货，我们这边不用这种材质。”
林青把水袋捡起来，翻了个面。底部有个模糊的标记，像是某个商号的缩写，但已经被磨花了。
“不是本地人。”他说。
“也不像是冲着物资来的。”赵刚四下张望，“没翻东西，也没设陷阱。”
“他们在赶路。”林青站起身，“而且不想被人发现行踪。”
“那为什么偏偏留下这些？”赵刚不解。
林青没答。他把水袋收进怀里，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五十步，林子突然开阔。一片乱石堆出现在眼前，中间夹着一条窄道。林青停下，抬手示意赵刚隐蔽。
他趴在一块石头后面，眯眼看过去。
窄道尽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不是士兵，也不是百姓。那人穿着灰布衣服，背上背着包，走路姿势很轻，像是刻意压着脚步。
林青没动。他等了几秒，又看到第二个身影出现，这次走得更慢，在路口停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方向。
“两个人。”赵刚低声说，“还有一个可能在后面断后。”
林青点头。他从怀里掏出望远镜，调整焦距。镜头里，那人的侧脸露了出来。年纪不大，脸上有道疤，右手虎口有茧——长期握枪留下的。
“受过训练。”林青收起望远镜。
“哪边的？”赵刚问。
“不清楚。”林青说，“但能进到这里，说明对我们的情况有一定了解。”
“要不要抓一个问问？”赵刚手已经按在枪柄上。
“不行。”林青摇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背后是谁。贸然动手，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侦查能力。”
“那就跟着？”
“跟一段。”林青说，“我要知道他们去哪，见谁，做什么。”
两人退回灌木丛，绕到更高一点的位置，从侧面观察那条窄道。时间一点点过去，第三个身影果然出现了。这个人更加谨慎，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下。
林青记住了他们的路线。
等三人完全消失在林子另一头，他才缓缓起身。
“他们往北去了。”赵刚说。
“北边是旧矿区。”林青说，“那边早就没人住了。”
“除非有人重新启用。”
林青看着那条消失在树林中的小路，眼神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这些人不是流窜分子，也不是普通探子。他们的行动太有章法，路线选择太精准。背后一定有人策划。
他摸了摸怀里的水袋，又想起昨晚丢失的通讯设备。
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有关联。
“回城。”他说。
赵刚愣了一下：“不继续跟了？”
“现在跟，只会被甩。”林青说，“我们要先搞清楚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情报网是谁搭的谁在给他们提供掩护。”
“你是说……里面有人接应？”
林青没回答。他已经开始往回走。
风吹过林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穿过采石场边缘时，林青忽然停下。
路边的石头上，有一道划痕。
他走近细看。
是用尖锐物刻出来的符号，像是箭头，指向林子深处。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标记。
这个标记他见过。
不是军用暗号，也不是民间通用记号。
是某种组织内部才懂的联络方式。
他蹲下身，用手指描了一下那个十字。
赵刚站在旁边，脸色变了。
“这符号……是不是和上次黑市交易现场留下的那个一样？”
林青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
“回去再说。”
他加快脚步。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林青脑子里在整理线索：脚印、水袋、断绳、符号、路线。每一个细节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有人正在悄悄渗透进来，而且已经布局很久。
他们回到城门口时，小雨正站在哨楼下等。
看到他们回来，她立刻迎上来。
“怎么样？”她问。
林青摘下帽子，擦了把汗。
“外面有人来了。”他说，“不止一个。”
小雨眼神一紧：“进来了？”
“已经穿过了边界线。”林青说，“他们知道怎么避开巡逻，也知道哪里是死角。”
赵刚补充：“还留下了联络标记，手法和之前几次异常事件一致。”
小雨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青看着她，语气很平：“我不打算等他们动手。”
“你想先出手？”
“不是出手。”林青摇头，“是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他转向赵刚：“通知技术组，把所有近期进出记录调出来，重点查那些自称‘路过’‘借道’的人。另外，让巡逻队改用新路线，每天轮换。”
“你要钓鱼？”赵刚明白了。
“我要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林青说，“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看见了。”
小雨看着他，忽然说：“你刚才说的那个符号……是不是和三年前南镇地下电台案件里的标记一样？”
林青看了她一眼。
他没否认。
三人都没再说话。
阳光照在城墙上，映出他们三人的影子。
林青忽然转身，朝指挥部门口走。
赵刚跟上去。
小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她知道，这一趟查探带回的不只是几个脚印和一根断绳。
而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林青推开办公室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地图摊开。
他拿起红笔，在西郊到北矿区之间画了一条线。
然后在起点、中途、终点各标了一个点。
赵刚站在旁边问：“你现在信里面有人接应了？”
林青没说话。
他把那截断绳放在桌上，又把水袋倒过来，让底部的模糊印记对着光。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昨夜轮值表的副本。
他盯着第三行第四个名字，看了很久。
这个名字，昨天不该在这里。
今天还在。
他拿起笔，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笔尖用力，纸面被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