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寿城的城墙在晨光中显露出它厚重的轮廓。青灰色的墙砖历经风霜,留下斑驳痕迹,墙头旌旗招展,守城兵卒甲胄鲜明,枪矛如林。
当夏幼薇率队抵达城外三里时,前方已有黑压压的人群等候。
轩辕奕一骑当先,迎了上来。他依旧是一身玄色亲王常服,外罩轻甲,玉冠束发,神色沉静,唯有看到夏幼薇时,眼中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
“一切顺利?”夏幼薇勒马问道。
“顺利。”轩辕奕颔首,“昨日持令牌入城,赵振武将军亲自出迎,配合交接。曹猛及其心腹二十三人已被控制,暂时软禁于其府邸,外围由亲卫与赵将军可信部属共同看守,未有异动。城中防务已尽在掌握。”
“赵将军人呢?”
“在前方迎候。”轩辕奕侧身示意。
夏幼薇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前方,一员老将顶盔贯甲,按剑而立。他约莫五十许年纪,面容刚毅,肤色黝黑,颌下短须已见花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炯炯有神,正是温寿城主将赵振武。
赵振武身后,是数十名温寿城文武官员,以及数百名边防军将士,分列两侧。更远处,城门内外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头攒动,喧嚣嘈杂。
夏幼薇翻身下马,轩辕奕、赫连绝、轩辕澈等人紧随其后。北音、苏沐白与阿南留在后方车驾中。
赵振武大步上前,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钟:“末将温寿城守将赵振武,率温寿军民,恭迎镇北侯!”
身后官员将士齐声附和:“恭迎镇北侯!”
声浪滚滚,震得城头旗帜猎猎作响。
夏幼薇从容还礼:“赵将军免礼,诸位免礼。本侯初来乍到,日后北境防务、民生治理,还需倚仗将军与诸位同心协力。”
“末将惶恐,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侯爷!”赵振武直起身,目光快速扫过夏幼薇身后众人,在赫连绝异色的眼眸和轩辕澈年轻却骄矜的脸上稍作停留,又看向夏幼薇本人,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审视与疑虑。
这位女侯爷,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锐利。她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淡淡烟尘,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清亮逼人,仿佛能洞穿人心。而关于她“一妻多夫”的传闻,以及身边那几位身份各异的男子,更让这位老将在恭敬之余,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
夏幼薇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不多言,只道:“入城吧。”
“侯爷请!”
仪仗开道,夏幼薇与轩辕奕并肩而行,赵振武落后半步陪同,文武官员簇拥其后。队伍缓缓通过城门洞,踏入温寿城内。
街道两旁早已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好奇、敬畏、期盼、怀疑……种种目光交织投来。
“那就是镇北侯?好年轻!”
“听说她在路上就端了一伙马匪的老巢,杀了匪首悬首示众!”
“真厉害!咱们温寿可有救了!”
“厉害是厉害,你看她身边那些男人……啧啧,真是各有风韵……”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队伍前方,夏幼薇也在观察着这座她即将治理的城池。
温寿城比青州城更显粗犷。街道宽阔,但石板多有破损;房屋多为石木结构,低矮坚固,少有雕饰;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皮革、药材和炊烟混杂的气息。沿途可见不少胡商打扮的行人,深目高鼻,衣着鲜艳,显然边贸活跃。
但繁荣之下,难掩破败。不少房屋墙垣开裂,路边有乞丐蜷缩,市集摊贩叫卖声虽响,可货物种类有限,百姓衣着也多朴素甚至破旧。
赵振武在一旁介绍:“温寿城现有军民约八万,常驻边军两万。因地处边境,贸易兴盛,但税赋沉重,加之近年来外蒙部落骚扰不断,马匪猖獗,商路时通时断,民生颇为艰难。”
夏幼薇点头,忽然问:“城中吕、陈两家,今日可有人来?”
赵振武眼神微动:“吕家家主吕方称病未至,派了长子吕文柏代为迎接。陈家家主陈贺亲自来了,就在后方官员队列中。”
夏幼薇不动声色,心中已有计较。
队伍抵达镇北侯府——原温寿城守府扩建修缮而成。府邸坐北朝南,占地广阔,朱门高墙,石狮肃立,虽不及京城府邸精致,却自有一股边塞的雄浑气派。
门前早有仆役婢女跪迎。
夏幼薇下马,对赵振武道:“赵将军,一个时辰后,召集温寿城所有七品以上文武官员,来侯府议事厅。本侯要听听,这温寿城的家底,究竟如何。”
赵振武肃然应诺:“末将领命!”
进入侯府,自有管事引路安排。府内屋舍俨然,庭院开阔,虽陈设简朴,但干净整齐。夏幼薇被引至正院“栖梧院”,轩辕奕住隔壁“奕辰轩”,其余几位侧夫也各有院落安排。
甫一安顿,夏幼薇便召来亲卫队长:“派可靠之人,暗中盯住吕府、陈府,以及曹猛软禁之处。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
她又对轩辕奕道:“稍后议事,曹猛罪证暂不公开。先听他们怎么说。”
轩辕奕点头:“明白。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一个时辰后,侯府议事厅。
温寿城大小官员四十余人齐聚,按品级分坐两侧。赵振武居武将首位,文官则以一位姓何的通判为首。
夏幼薇坐于主位,轩辕奕坐于侧首,赫连绝、轩辕澈按剑立于她身后左右。北音与苏沐白未列席。
厅内气氛肃穆,落针可闻。
夏幼薇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门见山:
“本侯奉旨镇守北境,今日初抵温寿。在座诸位,皆是治理边城、护卫疆土的肱骨之臣。今日请诸位来,别无他意,只问三件事。”
她声音清朗,字字清晰:
“第一,温寿边防,兵力几何,军械粮草,可足用否?外蒙敌情,近来如何?”
“第二,城中民生,税赋几何,仓储几许,可有饥馑?边市贸易,岁入多少,弊端何在?”
“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掠过众人面容:
“城中可有蛀虫,损公肥私,祸害军民?军中可有败类,勾结外敌,劫掠百姓?”
三问既出,满堂寂然。
不少官员低下头,冷汗涔涔。
赵振武深吸一口气,率先起身,抱拳沉声:
“侯爷垂询,末将据实以报。”
一场决定温寿城未来走向的议事,就此开始。
而厅外,初冬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