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往日里喧嚣热闹的望江楼,今日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压抑。
楼内被清场,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楼外,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座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青州城内但凡有些身家的富商士绅,此刻都面如土色,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座被他们视为龙潭虎穴的酒楼。
李道安,这位新任的江南巡抚,今晚要在这里,请他们“喝茶”。
酒楼大堂内,早已摆开了数十桌顶级的宴席,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可座上的宾客们,却一个个如坐针毡,连筷子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的目光,全都敬畏又恐惧地,投向了主位。
只见李道安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用金线绣着猛虎下山图样的奢华锦袍,腰间挂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佩,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我很有钱,但我还想要更多”的暴发户气质。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底下噤若寒蝉的众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凉。
“诸位,不要拘谨嘛。”
“今天请各位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李道安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本官呢,初来乍到,马上又要去江南上任。那江南,销金窟啊,处处都要花钱。所以呢,想请各位,给本官凑点盘缠,行个方便。”
话音刚落,全场死寂。
来了,果然是来了!
在座的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屈辱和无奈。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伪装成仆役的年轻人,悄悄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炭笔,在一卷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而在另一处屏风后面,一个画师打扮的人,更是铺开画卷,寥寥几笔,就将李道安那副嚣张贪婪的嘴脸,勾勒得活灵活现。
他们,都是魏征派来的探子。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穿儒衫的老秀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道安,痛心疾首地骂道:“我朝开国三百年,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身为朝廷命官,竟公然索贿,视国法为无物!你……你这是在败坏我大夏的纲常,动摇我大夏的国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秀才身上,既佩服他的勇气,又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李道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看着那个义愤填膺的老头,心中却在疯狂叫好。
骂得好!再大声点!最好能当场气死,给我安个逼死清流的罪名!
“赵铁柱。”李道安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小的在!”赵铁柱立刻像一尊铁塔,站了出来。
“把这位老先生,给本官‘请’出去。”李道安指了指门口,“告诉他,本官的宴席,不欢迎吃白食还这么多话的人。”
“是!”
赵铁柱领命,大步流星地走到老秀才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根本不容他反抗,就半拖半拽地,将他“请”出了大堂。
“国贼!国贼啊!”老秀才绝望的呐喊声,在门外渐渐远去。
大堂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道安这一手杀鸡儆猴,彻底击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拍了拍手。
立刻有两名护卫,抬着一个足以装下两个成年人的巨大空箱子,“哐当”一声,放在了地上。
李道安指着那个箱子,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灿烂起来。
“诸位,本官的规矩很简单。”
“今天,大家的心意,就都放在这个箱子里。”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呢,本官这个人,比较好面子。这心意要是少于一千两白银,那就是看不起本官,不给本官面子。”
“这不给本官面子的后果嘛……嘿嘿,诸位都是聪明人,应该都懂。”
赤裸裸的威胁!毫无掩饰的勒索!
夏清月站在李道安身侧,面无表情,手中拿着一本账册,仿佛一个最专业的账房先生。
她的目光,却在每一个上前“送礼”的商人脸上飞快扫过。
那个满脸肉疼、只扔了一张一千两银票就匆匆退下的,是青州本地的粮商,看来与严党没什么瓜葛,可以作为拉拢对象。
那个一脸谄媚,不仅送上五千两银票,还附赠了一对玉如意的,是江南盐运司的下属商号,必定是严党的心腹,记下,重点打击!
洪袖则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站在李道安的身后。
她的眼神,冷漠地扫视着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尽收眼底。
她的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竟然真的敢这么做!这已经不是演戏了,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做一场豪赌!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商人们终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上前。
他们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一个个像是奔丧一样,排着队,将一沓沓的银票,一根根的金条,一件件的珠宝,扔进了那个巨大的箱子里。
叮当声,此起彼伏,在这压抑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道安看着那箱子里越堆越高的金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沉。
完了,又发财了。
这场鸿门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位商人,颤抖着将自己最后一点家底放进箱子后,李道安终于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个已经装得快要溢出来的宝箱旁,重重地拍了拍箱盖,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哈哈哈哈!”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声大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得意与狂妄。
“诸位,多谢款待!”
“本官今天很高兴!青州,真是个好地方啊!”
……
子时,青州府衙。
书房内灯火通明。
魏征正襟危坐,脸色铁青。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叠厚厚的纸张和几块散发着微光的特殊水晶。
纸上,是探子们记录下的,李道安在宴会上的每一句狂言。
水晶里,是画师们用秘法拓印下的,李道安那副贪婪嚣张的嘴脸,以及商人们排队“进贡”的屈辱画面。
每一页记录,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魏征的心上。
“国贼!国贼啊!”
魏征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那张由百年铁木打造的桌案,竟被他这一掌,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指着那些罪证,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此獠不除,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来人!”魏征对着门外,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传我将令!即刻调集府衙所有兵马,包围望江楼!”
“明日一早,本官要亲自带队,抓人,封楼,抄没所有赃款!”
“我倒要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能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