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堤坝上的孤军,而她要守护的整个世界,正在被洪水淹没。
就在凌寒的精神也快要被这无尽的痛苦拖垮时,一声充满了悲怆和决心的怒吼,在控制室里炸响!
“安娜!”
是安德烈!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猎人,是全场唯一一个几乎没受到影响的人。常年与这片土地的异常对抗,让他的意志坚如磐石。他没有去管那些陷入疯狂的队员,而是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医疗舱前。
他没有试图攻击,也没有做什么防御,只是用那粗糙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玻璃罩,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语言,轻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Аheчka, пomhnшь…(小安娜,还记得吗……)”
“你小时候最喜欢爬到我的肩膀上,让我带你去看日落……你说,雪原上的太阳,像一个大大的橘子糖……”
“你第一次打到雪兔的时候,高兴得又蹦又跳,却抱着那只兔子哭了半天,说再也不当猎人了……”
奇迹,发生了。
随着安德烈那饱含着父爱的絮叨,医疗舱里,安娜那痛苦紧锁的眉头,竟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而与此同时,灌入凌寒脑中那山呼海啸般的精神冲击,也随之出现了瞬间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卡顿和减弱!
就是这个瞬间!
凌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就明白了!
对抗“低语”的关键,不是用精神力去硬抗,不是去屏蔽!而是“心锚”!
“低语者”勾起的是你最深的恐惧和绝望,你就要用你最真挚的情感和最强大的执念去对抗它!用你生命中最宝贵、最光明的东西,去填满被它撕开的黑暗裂缝!
“所有人!”凌寒用尽全身的力气,通过团队频道发出了一声怒吼,她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队员的心灵深处,“都给我醒过来!想你们的家人!想你们的爱人!想源点城里等着我们回去的每一个人!想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李明!”她重点喊出了自己徒弟的名字,“抬起头!看着你师傅!告诉他!你不是来送死的!你是来救他的!你继承了他的扳手,就要继承他的意志!就算是王铁锤本人,也不能阻止你把他从这鬼地方带回去!”
凌寒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李明的幻象世界里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和决绝。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浑身是血的王铁锤幻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师傅!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救你的!我答应过凌姐,要带你回家!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随着这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他眼前的恐怖幻象,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砰”的一声,轰然破碎!
王铁锤的幻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控制室里闪烁的红色警灯,和队友们痛苦的挣扎。
李明的觉醒,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种。
“为了我的女儿……”卡洛斯怒吼一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他脑中索菲亚融化的脸庞瞬间恢复了原样。
“我是一名军医!我的职责是救人,不是看着他们死!”医疗兵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满嘴鲜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队员,在凌寒的引导下,找到了自己的“心锚”。他们或想着远方家人的笑脸,或念着牺牲战友的名字,或回忆着加入联盟时立下的誓言。他们用自己最宝贵、最真实的记忆和情感,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构筑起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团队的意志,在这一刻,通过无形的网络,拧成了一股前所未有强大的绳索!那股汹涌而来的“低语”狂潮,竟被这股由爱、责任和执念汇聚而成的力量,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精神战场上,他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凌寒立刻下达了命令,声音果决,“李明,安德烈,继续执行方案!卡洛斯,索菲亚,带人守住大门!准备迎接物理冲击!”
“是!”
小队重拾斗志,瞬间分成了两组。卡洛斯带领着战斗人员,冲向那扇已经开始发出金属呻吟声的隔离门,迅速布设防御阵地。
而李明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安德烈一起,再次冲向了那台被他改造了一半的脑波仪器。
“电源接通!接口程序重写完毕!”李明双手快得像出现了残影,他将一根刚刚焊接好的特制导线,一头接入脑波仪器的输出端,另一头,则颤抖着递向了凌寒。
“凌姐!把扳手给我!”
凌寒将刷新扳手交给他,李明深吸一口气,将导线的接口,稳稳地卡在了扳手的尾部卡槽里。
“连接……建立!”
屏幕上,代表着刷新扳手“秩序”之力的稳定蓝光,像一条清澈的溪流,沿着线路图,缓缓地、坚定地,朝着代表安娜混乱脑波的那片刺眼的红色区域,流淌而去!
成功就在眼前!
就在那道蓝光即将接触到红色区域核心的瞬间——
医疗舱里,一直紧闭双眼的安娜,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眼神!她的瞳孔中,没有丝毫属于少女的清澈,只有如同深渊般的、疯狂旋转的混乱光芒!
“吼——!”
一声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充满了精神穿透力的尖啸,从她口中爆发出来!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大的精神力量,顺着那条连接线路,猛地反冲了回来!
“啊!”
李明首当其冲,惨叫一声,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被狠狠地震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摔了下来!
他面前那台刚刚还在正常运转的脑波仪器,屏幕瞬间爆出一片雪花,接着整个机箱“砰”的一声巨响,过载爆炸,冒出了滚滚的黑烟!
“低语者”……竟是在诱敌深入!它要趁着连接建立的瞬间,彻底占据安娜的身体,将她变成自己降临于这个世界的“肉身”!
“小李!”
凌寒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起口吐鲜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李明。
计划,失败了。
仪器在刺鼻的黑烟中彻底报废,“低语者”那充满了恶意的精神反击,不仅切断了他们唯一的希望,更让情况急转直下。
医疗舱里,安娜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她体表浮现出诡异的、闪烁不定的几何光斑,周围的空间都因为她散逸出的庞大精神力量而发生了轻微的扭曲。墙壁和天花板的连接处,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抖动。
她正在从一个“信号塔”,变成一个“扭曲”的源头!
“爸爸……”安娜的口中,发出了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她的眼中,那疯狂的混乱光芒和属于人类的清明在剧烈地交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