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江城“赊刀人庇护所”的地下指挥中心依然灯火通明。
三面墙都是屏幕——左边是全球异常事件实时监控图,密密麻麻的红点像瘟疫般散布;中间是气象卫星云图,七个巨大的气旋正在太平洋上空诡异集结;右边则是社交媒体舆情热度图,“血月”、“丧尸”、“预言”等关键词的搜索曲线已经连续七天呈九十度直线飙升。
林九站在屏幕前,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浓茶。
他眼下有浓重的乌青,身上那件灰色衬衫已经穿了三天没换,领口处能看到汗渍。但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中燃烧的火。
“第七个气旋转向了。”
沈兰心走到他身边,白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卷到肘部。她指着中间屏幕:“按照现有模型,它应该向西北移动,但三小时前突然转向正西,直指日本群岛。”
“不是自然转向。”林九的声音沙哑,“气旋中心有东西。”
他放大卫星图像。在灰白色的云团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小的黑点,像一只眼睛。
“能量读数异常。”沈兰心调出另一组数据,“这个气旋的中心温度比周围高十五度,不符合气象学规律。而且……它在吸收周围云层的水汽,速度是普通气旋的三倍。”
“饕餮。”林九吐出两个字。
“什么?”
“《赊刀秘典》第九篇,天象异变录。”林九放下茶杯,指尖在屏幕前虚画,“‘有兽名饕餮,吞云吐雾,所过之处,水泽干涸’。这不是普通的气象现象,是上古异兽的虚影在现实世界的投影。”
沈兰心沉默了几秒。换做三个月前,她会立刻反驳这是无稽之谈。但现在,她只是调出另一份文件。
“日本气象厅已经发布最高级别预警。但他们解释不了成因,只能归咎于‘全球气候异常’。”她顿了顿,“林九,这和你半个月前在直播里说的‘灵气潮汐’有关,对吗?”
“对。”林九转身走向角落的刀架。
那不是普通的架子,而是用百年桃木特制的,按照八卦方位排列。上面挂着七把形态各异的刀——最长的是一柄三尺唐刀,最短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飞刀。每把刀身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灯光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
他取下第三把刀。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呈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刀柄处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玉石,仔细看会发现玉石内部有细小的漩涡在缓缓转动。
“这把刀叫什么?”沈兰心问。她知道林九的每把刀都有名字,有故事。
“吞云。”林九用指尖轻抚刀身,“三百年前,一位赊刀人前辈用它斩了一只刚成型的饕餮虚影。刀身吸收了那东西的精魄,所以变成这个颜色。”
“你想用这把刀对付那个气旋?”
“不。”林九把刀插回刀鞘,“还不到时候。饕餮虚影现在只是个投影,真身还没降临。这把刀要用在关键时刻。”
指挥中心的门被推开,王胖子端着两个餐盘进来,盘子里是冒着热气的饺子和豆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眼睛里的精气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足。
“九哥,兰心姐,吃点东西。”他把餐盘放在桌上,“刚包的韭菜馅饺子,李婶她们天不亮就起来弄的。”
林九这才感觉到饿。他坐下来,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王胖子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音:“九哥,我刚从外勤组回来。老城区那边昨晚又出现三个‘感染者’,症状和之前一样——怕光,攻击性强,但对生肉有难以抑制的渴望。已经按你说的,用‘镇魂符水’控制住了。”
“源头查到了吗?”
“还在查。”王胖子挠挠头,“但这三个感染者有个共同点——他们都在同一家超市工作,都接触过一批进口牛肉。”
沈兰心立刻调出那家超市的资料:“‘惠万家超市’,法人代表是……陈天雄名下一家空壳公司的子公司。”
指挥中心的空气骤然凝固。
“又是他。”林九放下筷子,眼神冷了下来。
三个月前,“血月之夜”全球爆发。林九通过直播赊出十万把辟邪刀,救了无数人,也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从那以后,陈天雄和他的“新世界集团”就从暗处走向明处,开始公开与林九对抗。
陈天雄的论调很有煽动性:末世已至,旧秩序崩溃,人类需要新的领袖。而他,掌握着“科学化玄学”的技术,能带领人类在新世界生存。
更可怕的是,他真的笼络了一批人——那些在血月之夜失去一切的绝望者,那些渴望力量的野心家,那些对旧世界彻底失望的叛逆者。
“超市的牛肉来自澳大利亚。”沈兰心快速浏览着海关记录,“报关单齐全,检验检疫证明也齐全。但如果我们假设陈天雄有能力伪造这些——”
“那他就有能力在食物里做手脚。”林九接话。
“制造感染者,制造恐慌,然后他再出面‘解决问题’,树立威信。”王胖子咬牙切齿,“这混蛋玩的是帝王术!”
林九站起身,走到左侧的全球事件监控屏前。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红点上,而是落在屏幕边缘——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灰色标记,标注着“神农架”。
标记在闪烁。
“神农架野人群异常出逃事件,有后续吗?”他问。
沈兰心调出档案:“七天前,神农架自然保护区首次报告大规模野人目击事件,数量估计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它们离开了原本的活动区域,向保护区边缘移动。当地已经封锁相关区域,但……”
“但什么?”
“但封锁无效。”沈兰心的表情变得凝重,“昨天下午三点,一支科考队在距离封锁线十五公里的地方,拍到了这个。”
她点开一段视频。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显然是手持设备拍摄。密林深处,浓雾弥漫。突然,雾中走出一个身影——身高超过两米五,浑身覆盖着棕黑色的长毛,直立行走,手臂几乎垂到膝盖。
那东西在镜头前停顿了三秒。
然后,它转过头,看向镜头的方向。
那一刻,拍摄者发出了压抑的惊呼。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个野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视频结束。
“红色眼睛。”林九重复,“和感染者一样。”
“不止。”沈兰心播放下一段视频,这是从科考队的行车记录仪截取的,“看这里,野人离开后,它们走过的地方。”
画面中,被野人踩过的植物,在短短十几秒内迅速枯萎,变成灰白色。
“生命能量被吸收了。”林九的声音很轻,“这不是普通的野人,这是被某种东西污染了的变异体。”
指挥中心陷入沉默。
三个危机同时在酝酿——太平洋上的饕餮虚影,城市中的食物污染,神农架的变异野人。而这三条线,都可能指向同一个人:陈天雄。
林九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号码尾数是749——749局的内部线路。
他按下接听,打开免提。
“林顾问,我是749局南方分局负责人,赵建国。”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抱歉这么早打扰你。”
“赵局请讲。”
“神农架的情况恶化了。”赵建国的声音带着疲惫,“昨晚十一点,一支十二人的巡逻队失联。今天凌晨两点,我们在他们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找到了这个。”
一张照片通过加密通道传到指挥中心的屏幕上。
画面中央是一片林间空地。空地上,用树枝和石头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图案——那是一个古老的符号,林九在《赊刀秘典》里见过。
“聚灵阵。”林九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
“一种汇聚天地灵气的阵法,通常用于修炼或祭祀。”林九盯着那个符号,“但这个阵是倒着摆的——它不是聚灵,是散灵。它在把神农架地脉的灵气抽出来,散到空气中。”
赵建国沉默了几秒:“会造成什么后果?”
“短期来看,灵气浓度异常升高,会催生动植物变异——就像那些野人。”林九说,“长期来看,地脉灵气枯竭,整片区域会变成死地,而且这种枯竭会像传染病一样扩散。”
“能阻止吗?”
“要找到阵眼。”林九闭上眼睛,脑中快速翻阅《赊刀秘典》的相关记载,“倒转聚灵阵的阵眼,通常埋在地下九丈深处,用至阴之物镇压。要破阵,必须挖出阵眼,毁掉镇物。”
“我们需要你帮忙,林顾问。”赵建国的语气很郑重,“749局在玄学阵法方面的人才稀缺,而你是目前国内最了解这方面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第二张照片传来。
那是一个金属铭牌,挂在断裂的背包带上。铭牌已经锈迹斑斑,但上面的字迹还能辨认:
陈平安
赊刀人第七代传人
如有意外,请联系:xxxxxx
林九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老头子的铭牌。他失踪时随身带着的东西。
“在哪里发现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在聚灵阵正中央,插在一根木桩上。”赵建国说,“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林顾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林九没有回答。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铭牌,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老头子喝酒时泛红的脸,教他认符文时严厉的眼神,消失前那个雨夜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那句话:大劫将至,刀尽命现。
“赵局,”林九终于开口,“给我准备飞机。我要去神农架。”
“林九。”沈兰心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这明显是个陷阱。铭牌出现得太巧合了。”
“我知道。”林九看着她的眼睛,“但如果老头子真的在那里留下过什么,如果这和整个末世大劫有关——我必须去。”
王胖子也凑过来:“九哥,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在庇护所。”林九摇头,“这里需要有人坐镇。兰心,你也是。”
“可是——”
“没有可是。”林九的语气不容置疑,“陈天雄知道老头子是我的软肋。他设这个局,就是冲我来的。你们跟去,反而会让我分心。”
他走到刀架前,这次取下了两把刀。
一把是“吞云”,另一把是通体漆黑、刀身细长的窄刀。
“这把是‘斩龙’,”他抚摸着黑色窄刀,“专破地脉阵法。当年铸造时,融了一截断裂的龙脉石进去。”
沈兰心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快速调出神农架地区的详细资料:“我会让749局把所有的地理数据、气象数据、以及之前科考队的所有报告都发过来。你路上看。”
“还有这个。”王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林九,“我昨晚画的‘护身符’,虽然比不上九哥你的手艺,但……多少有点用。”
林九接过布袋,里面是十几张叠成三角的黄纸符。他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谢了,兄弟。”
清晨五点十分,天还没亮。
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庇护所门口。开车的是个短发干练的年轻女性,穿着749局的制服,肩章上是一颗星——少校军衔。
“林顾问,我是秦月,负责护送您去机场。”女少校拉开车门,“专机已经准备好,两小时后抵达神农架最近的军用机场。赵局长会在那里等您。”
林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庇护所。
三楼的窗户亮着灯,沈兰心和王胖子站在窗前,向他挥手。
他点点头,转身上车。
越野车驶入凌晨空旷的街道。城市还在沉睡,但林九知道,这种宁静很快就会被打破。太平洋上的饕餮虚影,城市里潜伏的感染者,还有神农架那个诡异的倒转聚灵阵——所有这些,都是更大风暴的前兆。
“林顾问,”开车的秦月忽然开口,眼睛盯着后视镜,“后面有辆车,从我们离开庇护所就一直跟着。”
林九看向后视镜。一辆黑色SUV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
“能甩掉吗?”
“我试试。”
秦月猛打方向盘,越野车拐进一条小巷。她在狭窄的巷道里连续几个急转弯,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但当她开出巷子时,那辆黑色SUV已经等在前面的路口。
“不是普通人。”秦月握紧方向盘。
SUV的车窗摇下,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
秦月看向林九:“林顾问?”
“停车。”林九说。
越野车在距离SUV十米处停下。林九推开车门,独自下车。
SUV的门也开了,下来一个人。
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但林九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人的气息太稳了,稳得不正常。而且在他周围,空气有细微的扭曲,像高温路面上的热浪。
“林九先生,”中年男人微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文渊,新世界集团战略发展部总监。”
“陈天雄的人。”林九面无表情。
“陈总是我们集团的创始人。”周文渊笑容不变,“他让我带句话给您:神农架的水很深,您最好不要蹚这趟浑水。”
“如果我说不呢?”
周文渊的笑容收敛了。他从风衣内侧掏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转向林九。
视频里是一个房间,陈设简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椅子上,背对镜头。虽然看不到脸,但那个背影林九太熟悉了——那是老头子,陈平安。
老人的肩膀微微起伏,还活着。
“陈总说,如果您执意要去神农架,他保证您会见到想见的人。”周文渊关掉视频,“但代价是,您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林九沉默了很久。
清晨的风吹过街道,卷起几片落叶。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城市正在慢慢苏醒。
“我也有一句话,请你带给陈天雄。”林九终于开口。
“请讲。”
“告诉他,”林九转身走向越野车,声音在晨风中清晰而冷硬,“赊刀人的债,该还了。”
他拉开车门,上车。
秦月立刻踩下油门,越野车从周文渊身边疾驰而过。
后视镜里,周文渊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总,他拒绝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天雄低沉的声音:“那就启动b计划。让他去神农架,让他在那里亲眼看到,他所坚守的一切,是多么可笑。”
“是。”
“还有,”陈天雄顿了顿,“确保他见到那个人。我要让他知道,在这个新时代,感情和信念,都是最脆弱的武器。”
电话挂断。
周文渊收起手机,望向越野车消失的方向。他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越野车内。
林九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在刀鞘上轻轻敲击,那是老头子教他的一种静心法门。
“林顾问,刚才那个人……”秦月欲言又止。
“不是人。”林九睁开眼睛,“至少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他身上有妖气。”林九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虽然很淡,但瞒不过我。陈天雄已经开始用非人的力量了。”
秦月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那神农架……”
“只会更危险。”林九重新闭上眼睛,“开快一点,秦少校。我赶时间。”
越野车在晨曦中加速,驶向军用机场的方向。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高空,那颗泛着红晕的月亮,正缓缓沉入地平线。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或许不是黎明,而是更深黑暗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