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散去后，沈清弦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某种细软的黑色沙地上。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红色，两颗大小不一的太阳正悬挂在天顶，投下交错的光影。他尝试活动手指，惊讶地发现右手已经完全晶体化——半透明的蓝色物质取代了原本的血肉，却奇妙地保留了触觉和运动功能。
小九？他在脑海中呼唤，只得到一阵嘈杂的静电噪音作为回应。看来传送过程干扰或损坏了植入式AI。
沈清弦艰难地坐起身，晶体化的右手在沙地上留下发光的痕迹。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处干涸的河床，两岸耸立着棱角分明的黑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微微发紧。
不是帝国殖民星...他喃喃自语，触碰颈后的腺体。那里依然发烫，但不再疼痛。更奇怪的是，当他将晶体化的手指靠近腺体时，能看到细微的能量火花在两者之间跳跃。
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声。沈清弦警觉地抬头，看到天际线处有飞行器掠过的闪光——不是民用型号，而是帝国军方标准的突击艇。他立刻滚到最近的岩壁凹陷处隐蔽。
搜索队？还是...他屏住呼吸，看着三艘突击艇降落在约两公里外的平原上。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其中一人手持的能量探测器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闪烁。
沈清弦下意识将手按在身边的黑色岩石上思考对策，突然，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传来。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岩石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同一地点，数百年前：灵语族举行仪式的场景。身着晶体长袍的身影围绕河床站立，中央悬浮着与柯伊伯带圣殿相似的晶体碑。两个明显是人类的身影被引领到碑前，接受某种能量灌注...
更近的时间点：顾墨渊独自一人跪在这块岩石旁，锁骨下的守望者印记发出痛苦的红光。他用军刀在岩石上刻下三个灵语族字符，然后被突然出现的空间漩涡吞噬...
幻象消散，沈清弦浑身冷汗地松开手。岩石表面确实刻着三个发光的符号，之前因为角度问题没有注意到。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符号与顾墨渊在圣殿中展示的笔迹完全一致——这意味着元帅比他更早到过这里！
远处的士兵开始分散搜索。沈清弦迅速用披风裹住晶体化的右手，沿着岩壁阴影移动。他需要先弄清楚这是哪里，以及顾墨渊可能去了何处。
河床尽头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向下望去，沈清弦的呼吸为之一窒——谷底散布着数十个完美的圆形坑洞，每个直径约百米，边缘光滑如镜。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地貌，而是高能武器轰击的痕迹。更诡异的是，坑洞中央生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蓝色晶体簇，形态与柯伊伯带圣殿的材料如出一辙。
马拉卡撞击坑群...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灵语族最后的地面战场。
沈清弦猛地转身，晶体右手本能地做出防御姿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佝偻的身影，裹在破旧的灰色斗篷里，只露出布满皱纹的下巴。但当对方抬头时，沈清弦看到了那双眼睛——虹膜是完全的晶蓝色，没有瞳孔与眼白的区分。
星语者，老人用灵语族语言说道，随后切换成带着口音的通用语，终于等到你了，钥匙保管人。
沈清弦的腺体微微发热，他能感觉到这个自称星语者的老人身上散发着与圣殿相似的能量波动：你认识我？
通过血脉认识。星语者伸出同样部分晶体化的手，指向沈清弦的胸口，你带着守望者的痛苦印记而来。他在三天前经过这里，留下了给你的讯息。
三天？沈清弦心头一震。圣殿传送明明才发生不久，难道时间流速在不同空间不一致？
星语者似乎读懂了他的疑惑：量子跃迁会撕裂时空连续性。跟我来，追猎者的嗅觉很灵敏。
老人转身走向岩壁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沈清弦犹豫片刻，远处传来的机械犬吠声促使他跟上。裂缝内部是向下延伸的隧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苔藓，提供微弱的照明。
随着深入，隧道逐渐开阔，最终通向一个半球形洞窟。中央是一池散发着蓝光的液体，周围散落着简陋的生活用具。最引人注目的是池边立着的一块晶体板，上面显示着帝国军用频段的加密通讯。
你能截获军方通讯？沈清弦惊讶地问。
星语者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不是截获，是接收。这颗星球是活的，它记得所有发生过的电磁波动。他指向光池，沐浴吧，能缓解晶化带来的痛苦。
沈清弦谨慎地蹲在池边，将晶体化的右手浸入液体。瞬间，一股清凉感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后颈腺体的灼热感明显减轻。更神奇的是，池水开始投影影像——正是那些刻在岩石上的灵语族字符，现在组成了一个简短的立体讯息：
「坐标安塔瑞斯β，议会已叛变，印记是枷锁，等我解除——K」
顾墨渊的署名缩写让沈清弦的心脏漏跳一拍。这条讯息证实了两件事：元帅还活着，并且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守望者印记有问题。
枷锁...沈清弦轻声重复，突然想到什么，星语者，你知道守望者印记的真正作用吗？
老人缓缓点头，走到洞窟角落打开一个古老的金属箱。里面躺着一枚与顾墨渊锁骨下相似的发光印记，只是颜色是暗红色而非蓝色。
这是失败的守望者印记，星语者解释道，来自第一批人类试验体。帝国发现灵语族圣殿后，试图人工制造载体。印记不仅是身份标识，更是控制装置。
他激活印记，投影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一个与顾墨渊有七分相似的军官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科学家们正在调整他锁骨下的发光体。当某个频率的能量波被施加时，军官突然剧烈抽搐，眼中的自主意识光芒迅速消失，变成机械的服从状态。
沈清弦的血液几乎凝固。这解释了为什么顾墨渊能在帝国军方平步青云——最高议会可能一直在用印记暗中控制他！
你的守望者不同，星语者关闭投影，他的印记被阿尔伯特·洛林改造过。三年前那场不是意外，而是那位科学家故意破坏控制回路的行为。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沈清弦突然明白为何埃德温对顾墨渊如此忌惮——因为他的堂兄阿尔伯特在探索者号失踪前，已经让顾墨渊摆脱了议会的完全控制。
洞窟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星语者迅速调出另一个监控画面：山谷上方，六艘武装突击艇正在部署扫描矩阵，其中一艘的舱门打开，走出来的赫然是埃德温·洛林本人。
他们找到这里了。星语者平静地说，仿佛早有预料，你的能量特征就像黑暗中的灯塔。
沈清弦站起身，晶体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有逃生通道吗？我必须去安塔瑞斯β找顾墨渊。
星语者摇摇头：印记被激活到最终阶段时，携带者会经历基因崩溃。你的守望者正在死亡，而他选择独自面对。老人突然抓住沈清弦的手腕，但你有另一个选择——光池下方有灵语族最后的星际飞船，可以直接带你离开帝国疆域。
这个提议让沈清弦愣住。自由，安全，摆脱所有追捕...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但此刻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记忆碎片里顾墨渊将他推出火海的画面，是圣殿中那个带着体温的吻，是岩石上刻着的...
告诉我怎么去安塔瑞斯β。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坚定得不可思议。
星语者的晶蓝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走向洞窟最里侧的墙壁，按下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石壁滑开，露出一个小型升降平台。
地下三百米有废弃的采矿隧道，通向星球另一侧的太空港。星语者递给他一枚棱形晶体，带着这个，它能干扰追踪器的信号。但记住——
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洞窟入口处的岩石崩塌，烟尘中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星语者猛地将沈清弦推向升降平台，自己则转身面对入侵者。
灵语族的血脉不该断绝！老人最后喊道，同时按下启动钮。在平台下降的瞬间，沈清弦看到星语者的身体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整个洞窟开始坍塌。
升降井急速下降，上方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沈清弦握紧那枚棱形晶体，感受到其中流动的能量。平台最终停在一个昏暗的隧道中，墙壁上的应急灯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
隧道延伸向远处，地面散落着生锈的采矿设备。沈清弦开始奔跑，晶体右手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没跑出多远，他就听到头顶传来钻探机械的声响——埃德温的队伍正在垂直向下追击。
拐过一道弯后，隧道突然中断，前方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对岸隐约可见继续延伸的通道，但两者之间至少有十五米的跨度。沈清弦环顾四周，发现裂谷边缘立着块警示牌：「引力异常区，禁止跳跃」。
身后的追兵声越来越近。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准备冲刺。就在这时，他的晶体右手突然自发亮起，能量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一种奇异的轻盈感笼罩了他，仿佛重力减弱了大半。
没有时间思考，沈清弦全力跃出。身体在空中划出不可思议的弧线，轻松越过裂谷。落地时他踉跄了几步，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灵语族的能量正在与他的身体完美融合。
原来如此...沈清弦喃喃自语。晶体化不是病症，而是进化。星语者说的没错，他确实是钥匙保管人——开启灵语族力量的钥匙。
隧道尽头出现亮光。沈清弦加快脚步，最终来到一个半圆形的出口。外面是悬崖峭壁，下方约五百米处，确实能看到一个小型太空港的轮廓。更令人惊喜的是，港口停机坪上停着几艘民用货运飞船。
希望刚刚升起，头顶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三架武装旋翼机从悬崖上方降下，探照灯将沈清弦所在的位置照得雪亮。扩音器里传出埃德温扭曲的声音：
沈顾问，请立即投降！你正在被非法灵能污染，我们需要为你净化！
这个词让沈清弦冷笑。他太清楚帝国军方所谓的净化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比孤儿院更残酷的实验。
旋翼机放下突击索，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开始速降。沈清弦环顾四周，发现唯一的出路是悬崖侧面一条狭窄的栈道，年久失修的木板上布满裂痕。
没有选择，他冲向栈道。木板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呻吟，但奇迹般地支撑住了他的重量。后方传来枪声，子弹在身旁的岩壁上炸开碎石。沈清弦本能地抬起右手护住头部，意外发生了——晶体化的手掌突然展开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将子弹全部弹开！
这个发现让沈清弦心跳加速。他尝试着集中注意力，想象屏障扩大。果然，更多的蓝色能量从右手涌出，形成保护全身的力场。
目标已发展出防御能力！后方传来士兵的惊呼，请求使用等离子武器！
沈清弦知道不能再拖延。他加快脚步，同时尝试调动新获得的力量。当栈道转过一个急弯时，他猛地转身，将右手对准追兵。一道蓝白色能量束激射而出，击中栈道中段。古老的木头结构瞬间崩塌，五名特种兵惨叫着坠入深渊。
这种杀伤力让沈清弦自己都感到震惊。但没时间愧疚，剩下的追兵已经调整战术，两架旋翼机绕到前方准备拦截。
太空港近在咫尺。沈清弦纵身跃下最后一段栈道，落在港口外围的金属平台上。右手的晶体化已经蔓延至肘部，但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任何不适，反而有种力量充盈的快感。
港口警报大作。沈清弦冲向最近的一艘货船，那是艘老旧的信天翁级改装舰，舱门居然意外地开着。他闪身进入，顺手用晶体能量熔化了门锁控制板。
货舱里堆满矿石箱，通往驾驶舱的走廊昏暗狭窄。沈清弦正摸索前进，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勒住脖子，冰冷的枪管抵上太阳穴。
别动，灵能怪物。一个嘶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见过你们这种东西把整艘船的人都晶体化。
沈清弦僵在原地，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酒精味。这是个落魄的走私者，可能曾经遭遇过灵语族相关事件。
我不是怪物，他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需要一艘船去安塔瑞斯β。
男人冷笑一声：然后呢？把我的脑子也变成发光的石头？扳机扣动的声响清晰可闻，为银河系除害——
话音未落，货舱顶部的应急灯突然爆裂。黑暗中，沈清弦的晶体手臂自动亮起，能量顺着勒住他的胳膊传导到袭击者身上。男人发出痛苦的嚎叫，松开钳制踉跄后退。在蓝光映照下，能看到他手臂上浮现出与沈清弦相似的晶体纹路，但颜色是不健康的灰黑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男人惊恐地看着自己正在晶化的手。
沈清弦同样震惊：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控制的！他下意识想上前帮助，却听到港口外传来重型机械的声响——埃德温的主力部队到了。
没有时间解释。沈清弦冲向驾驶舱，幸运的是钥匙就插在启动槽里。老旧的引擎发出咳嗽般的轰鸣，但总算启动了。透过布满灰尘的观察窗，他看到埃德温亲自带领一队士兵冲进港口，手中拿着某种精密的追踪装置。
小九，如果你还能工作，现在正是时候！沈清弦拍打着控制面板。
令人惊喜的是，一阵熟悉的电子音终于在他脑海中响起：【系统重启完成...正在接入飞船导航...】小九的声音断断续续，【警告：检测到高能武器锁定...】
沈清弦来不及等系统完全启动，直接手动推下推进器操纵杆。飞船猛地向前冲去，撞开港口防护栏冲入夜空。后方传来炮火声，船体剧烈震动，警报灯全部亮起。
【右引擎受损...正在调取星图...】小九报告道，【安塔瑞斯β位于边境星域，当前燃料仅够单程跳跃...】
设定航线。沈清弦紧握操纵杆，晶体右手与飞船控制系统接触的地方冒出细小的能量火花。奇怪的是，飞船的反应似乎变得更灵敏了，仿佛他能直接通过接触影响机械运作。
后方追击的旋翼机发射了导弹。沈清弦本能地抬起右手，想象能量屏障包裹整艘飞船。蓝光从指尖迸发，在千钧一发之际形成保护罩，导弹在屏障外爆炸，冲击波让飞船剧烈摇晃但未造成实质伤害。
我能做到...沈清弦喘息着，额头渗出冷汗。这种能力消耗巨大，他感到一阵眩晕。但此刻飞船已经冲出大气层，漆黑的太空中群星璀璨。
【跳跃坐标已锁定】小九的声音变得清晰，【但检测到您体内能量波动异常...建议稳定后再进行空间跳跃...】
沈清弦看向自己已经晶体化至肩膀的右臂，和开始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左手手指。星语者说的没错，他正在向纯能量生命体转变。而顾墨渊...顾墨渊可能正在经历更痛苦的基因崩溃。
立即跳跃。他坚定地说，将双手按在导航台上，我会用灵能稳定飞船。
随着跳跃引擎的轰鸣，星空在观察窗外扭曲成流光。沈清弦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流动的陌生能量。在量子泡沫的奇异宁静中，他仿佛听到顾墨渊的声音跨越光年传来：
活下去...